二是因为,他恐高。
我们就在这里慢慢散步,听他讲迪士尼设计巧思,这是花瓣式布局,这是空间分隔法,偶尔有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一头撞在我身上,却也不会哭,就晕头晕脑的起身,她着急去玩下一个项目。
那一天在我记忆里,是金色的,所有的画面都被放在装满细碎金沙的盒子,带着梦幻柔和的的光芒。
程厦说得对,在这样的地方,很难不快乐,甚至于可以说,这是我记忆中最快活最轻松的的一天。
后来我们提前出去,在一家老上海洋房里吃私房菜,吃到了肥糯鲜甜的鳗鱼和黑松露海胆焖饭,行程最后,打车去了很偏的上海的保利剧院。
这是程厦最喜欢的设计师,安藤忠雄的设计作品
“安藤忠雄是用光的高手,你看,他把一切严丝合缝隔在墙外,然后让光线从缝隙中释放出来。”程厦还是那样,一说起喜欢的作品,就格外兴奋,:“他留住了光。”
“厉害啊!”我说。实际上我只觉得那像是一块半透明的大砖头。
我们坐在保利剧院外面的台阶上,这里静极了,就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程厦突然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适合你。”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可是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他说:“我妈妈死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觉察到我的软弱,昨天是第二次。”
我道:“没有,是你保护了我,另外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程厦道:“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怔住了。
“昨天没回答,是因为我在想,我能给你什么。”他自嘲的一笑:“我自私软弱,也不是那种可以跟你并肩作战的伴侣。我能给你什么?”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寒风肃杀,程厦的告白,像极了一场商业谈判。
“我能承担你的家庭,以及你的自卑和不安,你可以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跃龙门也好,做错也好,我都会做你的后盾,为你兜底。”
他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怀里。
“这是什么?”
“我工资奖金在这张卡里,密码也在里面,我外公留给我存款、房产、股票都在这里。其中有两栋在上海,我可以带你去看。”
我震惊程度无以复加:“程厦你疯了吗你?你拿回去。”
我把牛皮纸袋往回退,他没有接,就这么掉落在地上。
在楼宇柔和的光影之中,他静静的看着我,道:“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竟让我感觉很陌生。
我退后了一步。
那一刻,我想起了程厦爸爸对我说的话:
“那么多年,程厦都没对你动过心,突然要和你在一起了?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最简单的,他说过喜欢你吗?”
没有,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他说的只有,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从未说过,我喜欢你。
冬雪,大步往前走
那天在书房,程厦的爸爸告诉我,程厦病了。
他妈妈被那个下岗女工捅死之前,还在给他发微信:儿子,你冷不冷?给你寄件羽绒服【笑脸】
那时候程厦在设计院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社交,忙着年轻人的一切,对于妈妈的碎碎念总是回的敷衍:“不冷。”
等他回家,看到的就是他妈妈的尸体。
死亡带走了她的温柔美丽,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两腮凹陷,像是在问为什么,也像是在说,我好痛。
程厦当时就跌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
她最爱漂亮,有点唠叨,但最善良,看电视剧总爱抹眼泪,他的朋友来家里她总是做满满一桌子好菜,个别家里条件不好的,她还会偷偷准备红包。
这样一个人,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也最爱他的人。
死了。
程厦发了疯一样到处打听那个凶手赵莉娟,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杀人。
“他说他恨赵莉娟,我也恨,可是恨她有什么用啊,她已经死了。”程厦爸爸说。
可是葬礼过后,程厦却说,他要替那个凶手把那笔买断工龄的钱要回来。
赵莉娟下岗之后,靠着打短工和站街卫生,没有要缴社保的意识,她只知道人家有退休金的时候,她没有。
才会朝程厦妈妈举起刀。
大家都说她疯了。
可是程厦调查后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当年金帛大酒店的下岗服务员,都没有收到买断工龄的钱,她们一致认为,就是程厦妈妈贪污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