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含泪转身,只留给萧灼华一个悲凉的背影。
别离时那人如血的红唇铭刻在了顾煜的脑海,他多想忘情地吻上那抹鲜艳,尝尝红尘的醉人滋味。
可他该以什么身份来吻萧灼华呢。
是往日的仇家,是把他休了的夫君,还是今日的宿敌?
从前的记忆渡过孽天的情海,化作刀刃将他的心捅得百孔千疮。
回去的路上,将士们看着铁马金戈的将军哽咽宛如孩提,感叹平日里再冷静的人都难过这世上的情关。
一次退兵不算什么,北狄如今战败已成定局,这和前几日生死未卜的兔毛山大捷不一样,如今没人会埋怨顾煜什么。
顾煜哭的是,他没办法带媳妇回家了。
狄军经过多次打压已是元气大伤,短期无力再犯。夏军损失也不少,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轮血战。
顾煜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练兵,吃饭,睡觉,想媳妇。可将士们发现,将军不再对别人提起他的妻,再也没有羞涩地笑过,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人,如今几乎一天到头连话都不说。
夜色微凉,顾煜一个人坐在几案前喝闷酒,借着营帐里昏黄的灯火,翻看身上棉衣的针脚。
萧灼华从小就精通女红,修长的玉指飞针走线,总能变戏法一样给顾煜做出好看的衣服,让小孩高兴得眼睛发亮哇哇直叫。
后来萧灼华做了顾煜的妾,满眼温柔把缝制好的新衣小心翼翼递给顾煜时,却只换来一顿毫不客气的羞辱。顾煜一边骂他脑子有病,做这么厚不得把人热死,狗都不穿,一边亲手把崭新的衣服撕烂,狠狠摔到地上。萧灼华低垂着眼眸不说话,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颤抖着缓缓蹲下,拍拍烂衣服上的土,珍宝一样抱在怀里,一个人落寞地离去。
顾煜不知道,萧灼华微薄的月例早就被王总管克扣得所剩无几,却仍惦记着给顾煜做衣裳。萧灼华去街上相中了好料子但是囊中羞涩,又笨乎乎的不会讲价,数着小铜板攒很长时间的钱才够扣扣搜搜地买一点。萧灼华蜷缩在柴房点起微弱的烛光,一边咳嗽一边认真地缝,身上疼得握不住针的时候会急得掉眼泪。他自己常年病着身上发冷,误以为顾煜也冷,生怕他的少爷冻着,做的衣服偏厚,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
萧灼华入府后给他做的衣服中,顾煜只穿过这一件棉衣。没想到这件棉衣在这个格外冷的冬天热乎乎地将他包围,何止是给他带来一丝暖,简直能让他忘记了边疆的苦寒。
曾经那么用心为他缝制一件征衣的人,现在却会对他说出那么绝情的话,让顾煜恍然觉得自己深爱的人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他,从小到大对他的万般柔情只是因为迫于无奈的寄人篱下。
罢了,人家现在是王爷,哪会把他一个将军放在眼里。
烈酒入喉,反而灼烧着顾煜心头的烦忧。野鸟“咕咕”“咕咕”的叫声隐隐传到耳畔,他猛然暴起,将面前成摞的兵书“哗啦”一声全部扫下几案。
咕咕你妈呢咕咕,一听就是笑话爷没媳妇了。
“咕咕”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猖狂,不仅如此,一向安静的帐外还突然嘈杂起来,让本就心乱如麻的顾煜很想循着声音给这傻鸟俩大比兜。
嘈杂声中,顾煜却听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像是……萧灼华。
他怎么会来这?一定是自己太想他所以听错了吧。顾煜惊喜地侧耳倾听一瞬,又垂下头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