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红着脸争辩,“那不一样!反正……反正今年挺邪乎的,听说这是大灾的前兆!”
宁锦婳:“你听谁说的?”
抱月:“茶馆的说书先生啊。”
宁锦婳:“……”
“算了,去给我洗串葡萄,记得用冰水湃湃。”
她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听这丫头胡说八道。
抱月嘟嘟囔囔下去。宁锦婳不由扶额苦笑。
随着肚子渐大,她逐渐惫懒不愿意出门。她不得自由,但对下面人很宽容,尤其是跳脱的抱月。如今人手也够了,她也不拘着她们,抱月经常上街市走动。
宁锦婳困在深宅大院里,有里三层外三层丫鬟仆妇护着,不知人间疾苦。抱月虽有耳闻,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算真有大灾也落不到她身上,因此只顺嘴提了一下,两人都没当回事。
片刻,宁锦婳心心念念的葡萄到了,却是陆寒霄亲自拿过来的。她淡淡瞟了他一眼,拈起一粒放嘴里。
“我要的冰葡萄!”
“莫贪凉。”
陆寒霄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手掌贴上她圆滚滚的肚皮。“如今有身子,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还不是你克扣我的冰!”
宁锦婳挥开他的手,拢了拢半开的衣衫,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她不喜欢他摸这里,晚上就是再热她也要和衣而寝,不愿让他看到。
那么细的腰身,要孕育一个子嗣谈何容易。除却刚开始的孕吐,后来身子重了,腰背酸疼,小腿肿胀,晚间失眠惊悸,吃不下东西……连她最引以为傲的美貌都没了,肚里跟揣了个西瓜似的,若是掀开来看,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一道道纹路,很丑。
身体的痛苦尚且能忍,但宁锦婳受不了自己变丑!
生陆钰的时候胎相不稳,她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保不住他,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那会儿她年轻,恢复的也快,没注意到美丑已经恢如初了。
后来到了宝儿,他小手小脚,根本没让母亲吃苦。她独自窝在京郊小院不见人,身边有抱月和抱琴搜寻的各种方子,等陆寒霄回京见到她,除了胸口鼓囊囊,看不出别的变化。
可这回陆寒霄全程跟她黏在一起,他知道她夜半的惊悸,知道她躺也不行坐也不行的难耐。随着天气渐热,加上身体难受,宁锦婳的脾气愈发急躁。主院里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陆寒霄也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呢喃,“不丑,很好看。““婳婳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假话说多了也能成真,宁锦婳原本都相信了,谁知好巧不巧,那次美人图事件后,选出了两个十六七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那会儿她还未显怀,既然要陪她“排遣深宅寂寞”,肯定不能要歪瓜裂枣的,等肚子渐大起来后,两个小姑娘既年轻又美貌,扭着细柳腰往她面前一站,根本不用说话,已经深深扎疼了宁锦婳的眼。
……
体谅她生子不易,陆寒霄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顺着她的。他起身,把手伸进冰盆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掌心温热,覆在宁锦婳的额头。
“可有舒服一点?”
见她身上还有细细的汗珠,陆寒霄轻声道:“我给你打扇,你睡一会儿?”
之前便是如此,他不许她用冰,她便让他为自己打扇,宁锦婳千金小姐脾气,她不好受,更不会让身边的男人快活。
她冷哼一声,“你打的太重了,我不舒服。”
“那我轻一些?”
宁锦婳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就好了,热。”
陆寒霄默然起身,正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凶巴巴道:“你回来!”
“陪我躺会儿。”
男人又默不作声折返回来,任她搓扁捏圆,十足的好脾气。
宁锦婳心中冷笑连连,都是假的!
这男人骨子里就是这样,态度软手段硬,谁也别想忤逆他!单说这冰上,自从他定了每日四盆冰的规矩,她不管怎么闹,就算让他给她打一夜扇子他都甘之如饴,就是不肯多给一盆冰。
不,一块她都要不出来!
这段日子不仅抱月念叨,抱琴也开始有意无意提点,让她不要这么折腾陆寒霄,毕竟是自家夫君,折腾坏了,还是自己心疼。
宁锦婳委屈地眼泪几乎掉出来,她们都不懂!她们只看到她生气闹人,永远是她无理取闹。她就像个被牢头监管的囚犯,陆寒霄就是那个可恶的牢头,他万事都要管,每日三餐吃什么,什么时辰吃,穿什么衣服,什么时辰睡觉……她都快疯了!
最难过的是没有一个人体谅她,她告诉那两个小姑娘,两人既羡慕又嫉妒,“王爷一往情深,娘娘应当惜福才是。”
她向一起长大的抱月和抱琴倾诉,结果连亲近的人都偏向他!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根扎在心头,宁锦婳觉得身后似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把她牢牢拴住了,可悲哀的是,她对罪魁祸首,竟还有一丝……心软。
等他呼吸逐渐均匀,宁锦婳也不复方才的尖酸刻薄。她伸出手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他的额头,他的眉骨,还有他泛着淡淡乌青的眼下。
入夏以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隔壁每日争执不断,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夜晚心悸惊醒,发现床边没人,提着灯去隔壁找到了他。他不睡,也没有批折子,就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孤影寥落。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从两人初识时候,他便是个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大哥哥。后来不管她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告诉那个冷峻的少年,他总能为她解决。
镇南王是南地的天,陆寒霄便是宁锦婳的天,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无所不能。
……
宁锦婳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过了一会儿,她认命似地轻叹一口气,拂开他的手臂起身。一手扶着肚子,脚趿着木屐,走向隔壁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