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着的时候面白如纸,如同精致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如今鲜活起来,陆寒霄巴不得她多说两句话,哄着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闻言,他挑眉道:“怎么?我究竟让你吃了多少苦,今日无外人,你我夫妻敞开心扉说说?”
“也好让我知道,为夫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婳婳宁愿跟我和离?”
当初让他震怒的事,如今经历这么多,他也能心平气和说出来了。当然,语气还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甘。
宁锦婳骤然睁大双眸,“我什么时候跟你和离了……你、你别含血喷人啊。”
“呵——难道那封和离书是假的?”
“什么和离书,我根本没……”
她忽地一顿,陈旧的记忆涌上心头。怪不得……怪不得她没找到那封原本该烧毁的和离书,原来阴差阳错被他看到了。
以至于后来这人忽然发疯,还派了个侍女恶心她,原来是个乌龙?
……
真相大白后,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陆寒霄的脸色依然难看,“也不全然算个误会,毕竟是你亲手所写,你也真动过和离的念头。”
宁锦婳:“……”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她竟诡异地体会到了一把陆寒霄面对她胡搅蛮缠时的心情,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宁锦婳信誓旦旦,“那我为什么动和离的念头?你就没有一点错吗,要不是因为有钰儿……”
眼看正要掰扯个一二,她像被卡住喉咙似的,又不说话了。
宁锦婳抬眸,定定看着他许久,久到陆寒霄都察觉出不对,她忽然道,“三哥,对不住啊。”
误会他这么多年。
第
86 章这是宁锦婳第一次对陆寒霄服软。
她要体面,从小被宠的骄纵,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这么大剌剌说出来。陆寒霄并非迂腐之人,从不占嘴上便宜,久而久之,更助长了她这个坏习惯。
因此,陆寒霄心底暗自纳罕,“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宁锦婳靠在他的胸膛,垂首看着自己刚生的、红彤彤的漂亮“毛猴子”。
就在陆寒霄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轻声道:“钰儿出生那会儿,比姑娘还要好看。”
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蒙上了一层面纱,一想头就炸裂似的痛。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去想,把那些漏洞百出的“真相”当成理所当然。
她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长子,陆钰。
在她前六年的记忆里,陆寒霄是个混账。他把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抱走,原因只是宫里那位说深宫寂寞,聊以派遣。
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情敌养育,那女人还刻意刁难她,不让她跟孩子见面,骨肉分离数年。在宝儿出生之前,太医说她再难生产,陆钰是她唯一的孩子,这让宁锦婳怎能不恨?
年前在京都,舒婉婉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把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陆寒霄身上,这么多年只顾着和他折腾,却忽视了父亲、兄长、还有中宫姨母……她的至亲啊,他们怎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应该见陆钰。
宁锦婳一直没想通关窍,直到这次生产,或许是经历了相同的痛苦,她脑中忽然浮现起六年前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拼凑——她全记起来了。
陆钰的生辰是正月初三,她却一直记成正月二十三,她少了二十天的记忆,那段记忆并不美好。
……
当年宁锦婳生产的时候,陆寒霄不在京都。她当时没了半条命,陆钰刚生下来时小小一团,这孩子娘胎里发育不足,哭声嘤嘤噎噎,吃奶都嗦不出来。
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宁锦婳产后身体很虚弱,加之陆寒霄迟迟不归,她的精神和身体成了一根紧绷的弦,直到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宁府的女眷们前来看望,那些三姑六婆们知道她自此伤了身子,不知是好意还是幸灾乐祸,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她。
男人嘛,哪儿有不偷腥的。与其爷们自个儿出去扒拉些脏的臭的,还不如正妻贤德,早早把人备好了,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家族还有几个相貌皎好的旁支庶女,跟大姑奶奶眉眼间有几分神似,姑爷保准喜欢……
其二,陆钰是宁锦婳第一个孩子,又那样体弱可怜,她没要奶娘,坚持自己亲自喂养,结果陆钰一口奶呛在了嗓子眼儿,脸憋的通红,好险才救回一条小命。
她躲在屏风后面,听两个太医低声嘀咕,说孩子难产,体格太弱,有夭亡之相。
后来,宁锦婳就“病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日整日得流泪,晚上睁着眼睛到天明,她抱着微弱呼吸的陆钰,心里几乎被愧疚填满。
是她的错,是她自己不听劝告,私自停了避子药。太医在孕时就说过,她年岁太小,这一胎来的过早,恐怕保不住。
是她千方百计寻药拜佛,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世子府又大又冷,她太怕一个人了。况且……如果有了孩子,这是他的长子,他会不会就回来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靠孩子挽回夫君的心。
如今她才知道错了!她自私地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受苦。她跟魔怔似的,每隔一刻钟就把指尖放在孩子鼻子下感受,确定他还活着。
日渐消瘦的躯体下,宁锦婳已然“疯魔”。周围人只当她产后虚弱,没发现不对劲儿。直到有一天,她抱着孩子在坐在梳妆台上,穿了一身华美的衣裙,脸上敷了粉黛,描眉化唇,掩饰憔悴的容颜。
抱月和抱琴还以为她想开了,那天装扮地格外卖力。两人谁也不知,那时她已经存了死志——与其让陆钰饱受病痛折磨,不知何时悄无生气地咽气,不如现在来个痛快,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