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声音散去,众人皆回首看向坐在虎皮上的陆寒霄。他撩起眼皮,高耸的眉骨到鬓角处新添一道刻骨的疤痕,显得他俊美的脸庞更加邪肆。
一众将领都等着他拍板下令,他锐利的目光逡巡一周,忽然道:“有王妃的消息吗?”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回主上,尚未。”
王妃数月前失踪,那辆马车入了京仿佛泥牛入海,京城的探子找了几个月,均一无所获。王爷和王妃间鹣鲽情深是好事,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他正色道:“主上,切勿为了儿女情长耽误大计啊!”
周围一片附和声,如今的机会千载难缝,霍凛和鞑子打的正欢,无暇顾及京城。中原腹地的将士饿的面黄肌瘦,根本比不了兵肥马壮的滇南勇士们,此时起兵必能势如破竹打到京城,天赐良机,主上还在犹豫什么!
陆寒霄紧紧握住椅子上的兽纹手柄,抬眸冷笑道:“你们,在做本王的主?”
一瞬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做王爷的主。自从梵琅叛逃后,陆寒霄行事愈发乖戾偏颇,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如今连自诩近臣的萧又澜也不敢轻易开口。
“此事容后再议,退下吧。”
众人不甘心地躬身离开,一个跟他多年的老将军看出了他的心结,最后劝道:“掳走王妃娘娘之人必然有所图谋,王爷何不使把力,把人逼出来。”
难道寻不到王妃,他们就一直这么干瞪眼?粮草每天都在消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陆寒霄没有说话,老将军轻叹了口气。言尽于此,他不相信他们毕生追随的主上是个耽于儿女情长之人,他会想明白的。
……
宁锦婳还不知道她一个人牵动着天下大势,天越发寒冷,舒婉婉没想把她冻死,让人给她送来了几件棉衣,虽然布料粗糙,好歹能抵御寒风侵袭。
那个宫女很谨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过很多次,她既没打掉孩子,也没搭理她,让宁锦婳的心异常焦灼。
今天她又来送饭菜。宁锦婳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念叨些孕妇注意事宜。中间有一次宫女的胎像不稳,也是宁锦婳提醒,帮她保住了胎。
这回宫女没有立刻离开,甚至反常地多呆了一刻钟,在宁锦婳又一次试图策反她时,她回道:“我要走了。”
宁锦婳:“……”
“以后会有人接替我。”
宁锦婳的手心骤然收紧,难道舒婉婉发现了什么?她的一腔心血白费了!
门外的宫女沉声道:“我不能放你走,太妃娘娘会杀了我的。我念在孩儿的份上帮你一把,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
说罢,她拎起食盒悄无声息地离开,迅速消失在朱红色的宫墙内。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宁锦婳摸不着头绪。她怎么帮她?这里废弃已久,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儿都见不到,她难道能引人来救她?
宁锦婳猜对了。
又过了几日,陆钰从舒澜宫出来,身边的景色越走越陌生偏僻。
“等等。”他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引路的小太监,“这条路不对。”
宫里道路纵横交错,除了供轿撵行走的大道,还有很多幽径小路,比大道更近,更省力。这些路弯弯绕绕,寻常人分不清门道,可却糊弄不过在宫里住过五年的陆钰。
他寒眸锐利,吓得小太监立刻软了膝盖,求饶说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引陆世子绕偏殿的远路离宫。多走几步路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财迷心窍答应了。
既然已经知道是陷阱,陆钰不可能蒙着眼跳下去,可他又实在想知道背后之人的阴谋,几番思索后,他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喵呜”的野猫叫声传到他耳畔,极轻,又异常熟悉。
是他的猫。
鬼使神差地,陆钰拧眉循着声音往里走,直到一处凋敝的宫殿前,朱红的宫门漆痕斑驳,一把生绣的铁锁挂在中央,寂寥又凄凉。
“有人吗?”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陆钰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道:“母亲?”
第
99 章深秋交冬,镇南王陆寒霄起兵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仅用时三个月,数十万人马陈兵京畿。
皇帝连夜命人写下檄文,痛斥镇南王狼子野心,为天道所不容,君王誓死守国门,京中凡四品以上官衔者,家家备齐棺椁,誓要同大齐共存亡。
乌泱泱的兵马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寻常百姓们出不来,瑟缩在家中满心惊恐,不知道铁骑何时会冲破城门打进来,结果又过了一个月,直至深冬,陆寒霄一直围而不打,京中流言四起。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镇南王并非谋逆的反贼。先皇曾留下遗诏令荣懿太子登基,当今鸩杀兄长篡位,荣懿太子的忠臣旧部冒死救出太子遗腹子,逃到滇南寻求镇南王庇护,王爷忠肝义胆,此行乃为拨乱反正,拥护真龙天子继位。
被围困数日,京中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把连续两年的大旱与之联系起来,说是帝星错位,上苍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
“一派胡言!”
御书房内,一堆奏折被噼里啪啦扫下御案,皇帝气的满脸铁青,狰狞道:“陆寒霄、陆寒霄!”
犹如困兽之斗,下面跪着一群人讷讷不敢言语。此时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声,“圣上,太妃娘娘求见。”
皇帝脸色稍缓,大掌一挥,其余人如临大赦地匆匆离去,金碧辉煌的殿宇的内只剩下皇帝和一身白衣的舒婉婉。
“圣上,可是又头痛了?”
舒婉婉把指尖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指腹轻柔按压,把暴怒的皇帝瞬间安抚下来。
“还是你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