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禅房原本是文氏修起来,为着自己有时候心不静的时候在里头点柱香静思的。
如今倒又有了用处。
翠姨娘一被惩治,消息又和长翅膀似的飞了出去。
顾运屋里,丫鬟立刻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主子。
顾运听了点点头,见着太太把人处置了,心里方也罢了,这事不止不止自己被冤枉,她娘也受了气吃了亏,太太若没处置,她或找老太太处置,或自己去讨回道理,总之不会白白吃闷亏,她又不欠翠姨娘的,凭什么要忍她的气。
“行了,既然都处置了,这事就揭过去,你们几个出去也不许乱说,知不知道?”顾运怕丫头们心里替自己打抱不平,就多嘱咐了一句。
澄心说:“知道了,我们又不傻,太太那里已经动了家法,咱们再不依不饶,岂不是反而显得咱们没理了。”
顾运笑了两声:“知道你们都是好丫头,不过白嘱咐一句,过耳听听就是了。正好,我去我姨娘那里瞧瞧,怕她一上午心里都不痛快呢。”
黄杏见人一下走出去,忙喊:“叫个小丫头跟着——”
顾运的声音已经远了,“不用,才几步路,我一会儿就回。”
周姨娘是气,不是为着自己,是心疼女儿。
好在太太是明理的,不然她也不依。
中饭是吃不下了,心里堵得慌,一时半会儿且消不下去,丫鬟劝了劝都没用,还在心里不忿着呢,忽然听外头丫鬟好听喊着:“姑娘来了!”
抬头一看,可不是她姑娘扬着一张笑脸过来了。
“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可吃过中饭没有?”
方才再外头丫鬟就告诉她姨娘气得吃不下午饭,于是就说:“正没呢,想着过来跟姨娘一起吃。”
周姨娘牵着人在炕上坐,一边吩咐丫鬟去厨房拿饭,点些姑娘爱吃的过来。
“娘, 你是不是难受了?”
顾运没有坐在炕桌的另一面,而是和周姨娘挨挤在一边。
周姨娘摸摸她的头发,笑骂, “小王八蛋, 你倒看得开。”
顾运在人怀里扭了扭,“哎呀, 我不觉得委屈啊, 太太不是罚下去了么, 她逞一时口舌之快, 要跪几天呢, 看不疼死人。”
周姨娘搂着女儿揉了几下, 放开,使她另一边坐好,“你又怕热的,别混赖在我这里, 去坐好, 一会儿就摆饭了。你心宽,与七姑娘两个样,细想倒叫娘放松不少, 你去看过人了?七姑娘如何了?”
顾运坐好, 方说:“没事, 有些过敏, 吃几贴药物就能好, 也不会留疤。”翠姨娘却是夸张, 张嘴哭着吆喝说姑娘脸烂了要留疤。
周姨娘没听懂, “什么过敏?”
顾运就换了个说法,“没什么, 说七姐姐体弱招致邪风入体,在屋里细细养两日就好。”
“哪里想一顿螃蟹能惹出这些事,要说你只是起了个头,螃蟹也不是你买的,吃出事就想到你了。以前以为翠姨娘只是有些斤斤计较,背后爱嚼舌根,谁想她今日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我生气是因她故意坏你名声,这人心思怎么能这么歹毒。”
顾运斟了一杯茶送过去,“娘顺顺气,多大点事,为这个气着身体不值当,咱家人又不是傻子,能由得她乱说。”
周姨娘冷笑一声:“我也料到了,无非我们家最近出了几件喜事,大老爷升迁,老爷工作上也受到了嘉奖,所以最近来咱们家说亲的也更多,五姑娘之前已经定下,现在排在头一个的是七姑娘。那日听说太太还见了什么什么侯爵府伯爵府的妇人,翠姨娘心里就抓心挠肝起的,一心一意想着让七姑娘嫁进高门大户,可偏偏后面几日太太就没了动静。因着你素日受老太太的偏爱,翠姨娘就疑神疑鬼是不是太太为讨老太太的欢心,有这好的也要留给你。狗急跳墙了,以为抓了个把柄,就赶紧来诬赖你。”
顾运听了不以为意,说:“姨娘放心,你是知道我的,并非是那些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此事因是太太果断处置了,故而我不开口。本来她是姨娘七姐姐的生母,我敬她两分,但她日后再敢如此,我也不依了。”
周姨娘道:“你以后的亲事,我没本事管,索性你与娘当初不同,落生这样的好人家,虽不在太太肚子里,难道是个好命的,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事事顺心如意就好。娘只生了你一个,没给你生个同胞的兄弟,你可怪娘?”
顾运嗔地一声笑了:“娘你说哪儿去了,娘只生我一下便只得我一个人疼爱,我巴不得呢。再说兄弟,家里也有大哥哥二哥哥,待我们都是极好的,不都是一样的么。”
“真真怨不得他们都喜欢你,这张嘴说出的话谁不爱听。”周姨娘让她逗笑了,笑了一会儿,方停下来,说,“娘从前没与你说过,娘心里是害怕。我还小些的时候,没嫁给你爹之前,在村里看见过一个妇人生产,生了一天一夜,没生出来,孩子闷在娘肚子里,一尸两命,床板上一大滩血,红得刺人的眼睛。后来我怀了你,年纪不算大,便生得有些艰难,我那时候一下就想到了小时候村那个死在床板上的妇人。好在,娘运气不错,平平安安将你生了下来,只是心里生了怯意,以后就不敢再怀了。”
顾运跳下去走过去,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周姨娘,在人身上歪腻。
“你是娘的心头肉,手中宝,费了老大劲才生出来的,别人欺负你,我也不依。”周姨娘拍了拍她背,“起来了,丫头们进来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俩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把菜一样样摆在炕上小桌上。
顾运盘腿坐下来,陪着慢慢用了一顿饭。
才要走时,周姨娘又拉着她的说多嘱咐了一句,“这事过去了也就罢了,你只跟你那几个姐妹该如何相处还是如何相处,也别为着姨娘对谁心有芥蒂。”这说的就是七姑娘。
“我都知道的,姨娘放心。”
翠姨娘跪了满了三日放出来,就被嬷嬷领着来了周姨娘屋里,大庭广众,当着众人的面,给周姨娘赔了个不是,那张假笑的脸几乎绷不住。
七姑娘屋里,她脸上的疹子已经推退得差不多,这几日她都未曾出门,太太那里暂且也不用去请安,只是顾纤云依旧整日愁眉不展,郁结于心,明明是在养病,看着却好似还更瘦了些。
“姑娘你再吃些吧,这饭也没动两口,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去厨房让人给姑娘另做些合口的来?”
顾纤云连忙出声拦住了,“不必了,我不想吃,何必又去麻烦别人。”
丫鬟摇头道:“姑娘说的哪里话,那怎么能是麻烦?原本都是伺候主子们的人,是他们该做的。再说,其他姑娘哪个每日不额外要些点心吃食,偏咱们就不成?”
顾纤云半垂着头,“我拿什么与她们比,既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又不比人会讨人喜欢。”
“我说姑娘也太把自己看得轻了。”丫鬟说眼睛又往这外面望了望,见静悄悄无人,才继续,“大姑娘就先不说,咱们这一房里,二姑娘五姑娘九姑娘十二姑娘,哪一个又比姑娘强多少?二姑娘婆家倒了,现带着孩子住在家里,二姑爷不定要咱们老爷帮扶多少。五姑娘说的那个周家,姑娘也是知道的,家里就一个爹做官儿,拍马也赶不上咱们家,那是属于低嫁了,现下在家里能金尊玉贵,日后去了那家,还能比得过现在?九姑娘是得老太太老太爷喜欢,只是咱们都知道,她性子霸道不饶人,胆子偏又大,大家族里谁家娶新妇不往贤德贤惠里挑,九姑娘可不是好人选。十二姑娘就更不说,先天底子上就不好,可怜没个好身体,什么都是白搭。在家当姑娘是一回事,嫁了人又不一样,以后怎么样都未可知呢,姑娘何必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
顾纤云让丫鬟这么一劝,才略好了些,只是到底翠姨娘闹出一场很是难看,太太没给脸,当即就罚了跪下,她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像是打在她脸上似的。
“不然我去给九妹妹陪个不是,说到底是我姨娘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