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百秀茫然地挠挠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她这样命令,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推着她继续向前,原本的质问也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她本还想问问侯百秀关于那位“大师兄”的事,但路途不长,两人走得又快,没走几步就到实验室了。
李禛只好作罢,乖巧地进入了实验室中
“早上好啊,医生。”她笑眯眯地对师雨楼打了个招呼,“昨夜没睡好吗?”
师雨楼本来背对着她配药,听她这么问,动作微微停顿,又恢复正常。
他若无其事道:“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随口一提。”见他说谎,李禛无趣地坐在一边。
师雨楼的打扮并没有变。小辫子仍是扎在脑后;镜片仍是泛着奇异的光,高傲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但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左眼也露出几分疲色。
“……”师雨楼将烧杯冲洗干净,水声将他杂乱的思绪暂且掩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听说你杀了13号。”
“是的。”李禛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他想杀我,我才动手的。有什么惩罚吗?”
师雨楼道:“按照实验室条例,无故袭击、杀害其他复生者需要禁闭三日。不过念在你是正当防卫,可以免去处罚。”
禁闭三天,不仅不算是惩罚,反而算是对犯了事的复生者的一种保护。
果然,实验室对于复生者之间的争斗持隐隐的鼓励态度。
李禛摸着下巴观察着师雨楼的神色,微微弯起唇角:“那就是没有喽。”
师雨楼没有再说话。而李禛无趣地闭起眼,不经意间又想起了今早时看到的衣角。
白色的衣角。和墙壁、天花板、地板、雪以及死人的肌肤一样的白。
李禛可太讨厌这种颜色了。然而复生者们的囚衣款式如此,她不能不穿。
她在手术台上翻了个身。手术台也是白色的,软软的,像是云彩一样,压下去会产生柔软的凹陷。
李禛背对着师雨楼,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是陷入了浅眠。过了很久,久到师雨楼以为她睡着了。
他放轻了动作,却听她忽然翻过身,看着他开口道:“医生。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一枚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早在几千年前,在李禛的那个时代,灵气旺盛能凝结成江河,优秀的天骄层出不穷,有些强大的修士甚至能移山填海,以一己之力改变天候。
不过李禛醒来后,便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灵气的稀薄。加上孙曼英的介绍,更让她对后世的真实模样感到好奇。
师雨楼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是违反条例的。”他的语气淡然无波,“研究者条例第十三条:严禁向复生者透露任何外界信息。”
十分古板地背出这句话后,他视线隐蔽地上移,落在天花板的一角。在那里,悬挂着一只半个手掌大的机械眼,它黑色的眼珠转动着,监视着室内的一切。
监视器。李禛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词。这个词是孙曼英教给她的。
在这栋“l”形大楼中,每个走廊都安装着这样的监视器,他们默不作声地监控着每一个角落。
一切试图破坏规则的行为,都会立刻被监控器后的安保人员捕捉到。到时候所受的惩罚,就不止关几天禁闭这么简单了。
当然,对于遵守规则的人来说,这监控器不算什么。但李禛,再投胎八百次,她也成不了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她的视线顺着墙壁上移,最终落在那只机械眼上。机械眼检测到了她的注视,微微挪动方向,那黑洞洞的“瞳仁”直挺挺地对准她的脸。
李禛摸着下巴沉思一秒,对它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似乎是识别到她没有恶意,机械眼骨碌碌转了转,又换了个方向,没有再正对着她了。
李禛躺回床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为刚醒来没几天,她暂时还需要输营养液度日。输液的感觉并不好,被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管子包围着,只能枯燥地等待着袋子里的液体用尽。
对于李禛这样闲不住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在实验室的时光枯燥又无聊。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二人在场,偶尔侯百秀会被叫来帮忙。
师雨楼则总是在摆弄一些特殊的仪器,或是用不同的药片和液体配置药水。闲下来的时候,他会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观看,每隔一会儿,会就翻动雪白的纸页。
可几天过去,那本厚厚的书还是剩下一大半没看完。
而李禛就要悲催得多。她被禁止接触外界一切信息,也无法随意走动。于是她只能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盯着棚顶的灯出神,像是死人一样活着。
——仅仅表面上看是这样。
实际上,在她全新的身体中,在那些树根一般盘根错节的人造经络之中,在不断流转的温热鲜血之中,几条蜘蛛丝一样细的灵丝正试探着向前游走,慢慢探入她的每一条筋脉。
而在这蜘蛛丝的巢穴中,一个灰白色的、由‘气’凝结而成的气团正在飞速旋转着。
随着这个气团的运转,更多的灵丝从中抽离,向着那仿真合金骨架和生物硅胶皮肤上涌去。最后,一路向上,朝着头部攀爬。
随着灵力的渗入,李禛“看”到了自己的识海。这是一片空茫茫的海,庞大而无人气。她站在海上,掬起一捧水,而每一滴水,都是一个片段的记忆。
再向前走。
李禛放下手,踏着海浪向前走去。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夹杂着斑斓光点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