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禛道:“这么说,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样的了。”
何处不残酷?何事不沉重?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也是如此。有灵气时,人们争夺天材地宝;没灵气时,人们追求名权钱势。
千年间有太多东西变化,没变的只有人们的欲望,以及向上攀爬的心。
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闻言,乔珠珠忽而感慨道:“是啊……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鼠场。”
也许是由于离开鼠场后的那段经历,她比李禛印象中要忧郁了一些。
只是不待李禛说什么,乔珠珠便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将话头调转到李禛身上:“说起来,你不觉得你总是很引人注目吗?”
李禛又点了支烟,却也不抽,只是将其夹在手指上,任其慢慢被火光吞噬。
听到乔珠珠的话,她笑道:“有吗?我觉得……还好吧。”
乔珠珠摇头,用感叹的语气说道:“你可真是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感慨着,感慨着,她忽地想起了和李禛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她何尝不是和这些犯人一样?只能站在复生者之中,呆呆傻傻地注视着她,仿佛注视着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直到现在,她也是她很难理解的存在。
“没办法。”李禛耸耸肩,“或许,我的命运,就是成为引人注目的人呢。”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将手肘支在破破烂烂的栏杆上,俯身看着楼下的人群。
她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她。在她的眼中,他们只是一个个黑色的小墨点,而在他们眼中,她又何尝不是看不清面目的墨点?
风暴什么时候停呢?李禛不由得又想起这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或许明天、或许后天,而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也许就要来临。
她想着想着,又回过神,用指尖点了点烟头。
一缕灰顺着她的动作悄然落在,在空气中飘荡、飘荡,最后越过人群,准确地落到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噌”地点燃一簇火苗。
在人们惊骇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火苗吞噬着尸身,最后越来越旺盛,进化成一人高的金红色火焰。
火焰跳动着,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影。在火焰无情的灼烧下,仅仅片刻,尸体便化作飞灰,只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李禛对着楼下的人招了招手,又看了下时间。这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9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犯人们的休息时间了。
当然,对她来说,自由活动时间才刚刚开始。
李禛和乔珠珠打了个招呼,便朝着楼上走去。经过刚刚那么一段小插曲,其他的人对她的态度又有所转变。
不只是单纯的恐惧,其中还夹杂了些许敬佩和尊敬。
白塔一直是个崇尚武力、强者为尊的地方,所以犯人们才会对只会骗人的欺诈骨头如此不屑。
崇敬强者、恐惧强者、想要成为强者。而李禛仅凭一己之力,打败了在监狱中赫赫有名的“八人会”,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掠过两边的行人,她上了楼。门没锁,她随手推开。昏黄的灯光沉默地照亮逼仄的囚牢。
明如嫣问道:“我刚才听到下面的动静。”
李禛道:“杀了几个找麻烦的人。”
明如嫣点了点头,她毫不怀疑李禛会做出这种事。令她真正感到意外的,是李禛的语气。
“你有心事?”
“没有……不,也不算心事吧。”李禛顿了顿,忽然道,“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命运’吗?”
命数之中
“命运?”明如嫣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是相信命运的人吗?”
不待李禛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古书记载,上古有观星一脉修士,极善占卜,曾准确预测许多次大型天灾;又有玄相一道,掌握相面之术,能判断人的命数。若记载为真,命运应当是存在的吧。”
千年时间太久,历经数次天灾人祸,又因为末法时代的来临,原本的功法道统被彻底抛弃。连最善武道的真武道宗,都舍弃了原本的法门,将大量资金和精力投入到灵武器研发项目上。
在这残酷的过程中,一些本就“小众”的道统被彻底遗忘,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只有有家学渊源的人,才知道一二。
明如嫣口中的“古书记载”,却是李禛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切。若换作常人,见到时移境迁、沧海桑田,恐怕要心中悲恸难平。
不过李禛,她是个很光棍的人。换了个时代,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存在而已。
听到明如嫣说起这个,李禛站起身,从床底下摸出那瓶被她藏起来的酒,又抬手敲了敲墙壁:“我去找你”
明如嫣讶异道:“现在?”
李禛点头:“现在。”
“你想来就来吧。”明如嫣被自己这位邻居搞得没脾气了,“反正被发现了,倒霉的也不是我。”
天门台那边下了命令要保住她,狱警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顶多是日复一日地监禁她罢了。
李禛勾起嘴角,拎着酒瓶出了门。外面还亮着灯,走出门,便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吵闹声音。
扶住栏杆从第十八层看下去,层层叠叠的围栏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白塔内部升腾而起。囚犯们成群站在漩涡之中,像是被卷入水中的单薄秋叶。
李禛转过身,敲了敲隔壁的门,灵丝随之从指尖探出。“咔哒”声响后,锁舌随之收回,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