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禛静静看着这位昔日的师弟兼恋人。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三千年弹指一挥间。明明换了皮囊的她,可比起她,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变了个模样。
她想说些什么,但其实这都不太重要。于她而言不重要,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好。”
李禛闭了闭眼,淡淡地说:“如果你能的话。”
仇人
李禛并不是会因琐事而感到悲伤的人。就如同此时此刻,她也只是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好”字。
那语气漠然,没有掺杂任何负面情绪。可单单是一个字,就足以让郁非白怒火中烧。
他的虚影颤抖,嘴唇嗫嚅着,想要指责她,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两人已无话可说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李禛将手插进口袋里,背对他朝着门口走去。
背对着他并不是因为信任,只是因为郁非白现在只是个投影仪模拟出来的虚影,不具备任何攻击力,也无法被任何人攻击。
否则,在他说要杀她的那一瞬间,她就会立刻动手,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实施他的想法。
她与他二人关系匪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拿过去的交情来处理现在的关系,是不靠谱且不理智的行为。
而对方显然也知道李禛会做出什么选择,所以他出现的不是真身,只是一道虚影。
郁非白冰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仿佛淬了毒。
明明在见到她之前,心中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可真见了她,那些话便被遗忘在脑海,心中反反复复闪过的,只有“复仇”二字。
他的身体以一定的频率闪动起来。这片海域的信号并不稳定,即使是他,也无法维持投影长期存在。
郁非白攥紧拳头,任由虚影闪动、变暗,双眼恨恨地盯着她的身影,直至虚影消失的前一刻。
那种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神彻底消失,李禛只觉得盘旋在身上的那股凉意陡然消散,连办公室中的温度也有所回升。
李禛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只见她身后空荡荡的,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办公桌上只剩那颗水晶球投影仪,孤独而寂寥地散发出浅色的微光。
他离开了。
这倒也是好事。即使是李禛,也不乐意让仇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背影。
——仇人。
她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轻轻笑出声来。她倒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郁非白成为仇人,曾经的郁非白大概也没想过。
但仔细想想,这种仇恨在千年前就有迹可循了。
她少年时期在世家长大,青年时期则在宗门求学,郁非白作为她的同门师弟,同样出身世家。
但与她不同的是,郁非白生于世家、长于世家,对世家和宗门都有较强的归属感。
即使曾经两人表现得十分登对,但本质上,他是维护旧规则、并从旧规则中得利的人;而她,她既不维护旧规则,也不维护新规则。她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别人的秩序、规则,休想牵绊她一分一秒。
这段恋情落得那样的悲惨结局,李禛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平静地接受了。她就是会平静接受一切结果的人,无论这结果是善果还是恶果。
可惜的是,他似乎不那样想。
与其说他仇恨她的所作所为,倒不如说,他仇恨的正是她这份置身事外的平静。
他幼稚且执拗地认为,自己的仇恨会像石子一样击破平静的海面,给她当头一棒。
李禛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温度有些低了,冷风仿佛从四面八方吹来,穿过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带走人体的温度。
她收敛眼中的情绪,慢慢走到门口。隔着一道门,她能感受到走廊上传来的冷寂。
李禛将手搭在金色的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按下去。她看着棕黑色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门板,静静地站着。
周围没有传来她的声音。她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血液流动的声音被调整到一个适当的频率,她藏在门后,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门外有人。
那个人伫立在这里许久了。大概是从郁非白现身开始,她就站在门后,一动也不动地等候着。
像一只幽灵,午夜徘徊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之中,迟迟不肯离去。
李禛轻轻垂下眼眸,眼中泛起一丝亮光。冰冷的门把手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而在门板的另一侧,一个人同样握着把手,隔着门板与她对视。
走廊上的灯亮着,拉长她的影子。透过最下方的门缝,能看到一片黑色的影子。
一秒、两秒……影子一动不动;三秒,李禛挑了挑眉;四秒,对方的影子似乎虚晃了一下。
五秒!
两人同时按下了把手!
李禛豁然拉开门,与此同时,一枚子弹朝着她的额头正中袭来!
这子弹比之前她遇到的武器威力更甚,甫一从膛内蹿出,周身就包裹了一层金红色的火焰。火焰熊熊燃烧着,无声的照亮她的双眼。
赤金之色映在她的眸中,让她双眼迸射出一种冷然的光辉。火焰燃烧着,热度几乎将周围的空气扭曲,连李禛的皮肤,都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