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洗正在小院中劈柴,见十二娘来了,且脸色不似往常般和蔼带小,忙小心翼翼的伺候。
十二娘吩咐道:“给我笔墨纸砚,我要给崇郎写信。”
笔洗应声准备,十二娘提笔在纸上写道:“曾闻古训戒禽荒,一鹤谁知便丧邦。荥泽当时遍磷火,可能骑鹤返仙乡?”
吹干后,她让笔洗送到沛王府,给姚元崇和王勃两人看,自己则在小院里坐下,拿起一本诗集,慢慢翻看起来。
姚元崇意外收到十二娘的信,觉得十分惊喜,喊来王勃一起看信,可刚展开,两人就脸色大变!
十二娘写的诗是有典故的,诗中所讲的是春秋卫国的第十八代君主卫懿公,他特别喜欢鹤,给鹤十分高的地位和待遇,整天与鹤为伴,不理朝政、不问民情。等到北狄部落侵入国境,卫懿公命军队前去抵抗,将士们气愤地说:“既然鹤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待遇,现在就让它去打仗吧!”懿公没办法,只好亲自带兵出征,与狄人战于荥泽,由于军心不齐,结果战败而死。
这是玩物丧志的典故,十二娘把此诗赠给他们两人,意思不言而喻。
姚元崇低声说:“看来十二娘真的生气了。”
王勃沉重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姚元崇颇为不安的说:“我还从未见十二娘生过气,她不知内情,我们去给她解释一番吧。”
王勃却摇头说:“不管怎样,那文章是我写的,十二娘说的没有错,我见沛王玩物丧志却不劝谏,反写了这种东西,是我的不对,有什么可解释?”说罢,贴身收起十二娘的信,转身走了。
姚元崇左右想着觉得不安,来回踱步之后,向沛王告假,与笔洗一道回到了小院中。
十二娘到小院来玩,福伯早就避到后面去了,现在院中左右无人,十二娘睡在小院的躺椅上,书遮在脸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的。
姚元崇看她在寒风中这样躺着,走进房取出一个披风想要给她盖上,可衣服刚刚落到她身上,就把十二娘给惊醒了。
十二娘伸手拿开覆在脸上的书,看到姚元崇回来了,似是一点也不惊讶,撑手坐起来,说:“就你一个人来啦?”
姚元崇依旧把风衣给她披上,说:“子安有点事耽搁了,还在沛王府里。”听她言语中已经带了点鼻音,可见是露天躺着着了凉,“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快入冬了,这样躺着会着凉。”
十二娘说:“心里火急火燎的,在外面方能冷静一点。”
姚元崇知道十二娘是因为那篇《檄周王鸡文》上了火,连忙解释说:“那篇檄文不是子安的本意,他也知道玩物丧志不对,想劝谏沛王,但因跟唐子甫对上,受了激将,才写出那样的糊涂东西。”
十二娘听了这话,更是叹气,说:“那檄文言语犀利,故意夸张,我知道他有反讽之意,可是文字出于他手,落了这样的把柄下来,只会横招灾祸啊!”
《檄周王鸡文》中就斗鸡一事表述出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的场面,就文章用句来说,对仗工整,遣词华丽,诸多用典,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但王勃在结尾时写出“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这种话,直接暗讽皇后牝鸡司晨和皇子争夺皇位的现象,若传于上位者耳中,就是大罪一条!
自唐朝开国以来,争夺皇位、互相攻讦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太宗是如何得到江山的?承乾太子是怎么死的?如今武后干涉朝政,最不喜听人抨击,加之前不久的祥瑞、食邑风波刚刚消停,王勃却写出这样一篇文章,辛辣的讽刺当下,风险何其大!
姚元崇见十二娘读懂了王勃文中的深意,忙说:“这篇文章昨日就烧毁了,沛王和周王也都说是玩笑之作,应无大碍。”
十二娘不语,眉间有散不去的忧虑。这篇文章若触动了高宗这根最敏感的神经,认定王勃故意挑拨诸王间的关系,那罪责可就大了!
她明明知道这篇文章即将给王勃招来大祸,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灾祸降临。
“如今写都写了,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只希望圣上降罪之时,沛王能够为子安说些好话,不要祸及性命、殃及家人……”
看十二娘不同于一般的担忧,姚元崇说:“子安已有悔意,说不该逞一时义气,现在我跟他正在跟沛王商量这个事,你别太过担心。”
十二娘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姚元崇又问她搬去王家过的如何、是否习惯,两人闲聊了一阵,各怀心事的散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