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素来风雅,此刻正在写字。抄的是《太平经》,与平时并无不同。袖口向上挽,露出修长白皙的腕骨,在一片黑、白、灰的色调之中,那抹红尤为惹眼。
那枝消失在后院的山茶,居然被国师大人折下,插在了花瓶里。
小道童记得这个花瓶。
越窑特产的青釉玉壶春,色泽莹润,这么干净的青色难能可贵,一批才出了十几个,都送到了皇家。除了一些皇亲国戚,以及得宠的大臣,能得这个赏赐的,也只有应朝辞了。
像国师这样的文人,书房里名贵的花瓶肯定不少,但这是御赐的,代表的是皇帝的恩宠,价值可见一斑。因此管事钟叔将这花瓶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供人欣赏,可不是用来插花的。
要插,也该是那些珍贵的品种,玄妙观里也不少,可国师大人偏偏选择了路边随处可见的野山茶……
怀着震惊的心情,小道童轻手轻脚地离开,生怕打搅了专心抄书的应朝辞。
他走之后,应朝辞放下毛笔,拆开了信封。
一封是皇家的信,另外一封加了密的,则是他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送来的。
豫王又要娶妻了。
豫王君苍,今上第三子,虽然封号为“豫”,但他还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称呼,鬼王。
半边脸长了胎记,以面具示人,自及冠以来,皇家每年都为他定亲,却接连克死了三任妻子。
这一次被选中的是徐家女,消息还未在京城传播,应朝辞的密探已经打探到,据说徐家提供了人选,还送上了庚帖。
如今太子迟迟不立,朝中打得火热的,是入朝多年,已经为皇帝诞下嫡长孙的大皇子,还有母妃出身武将世家,手握兵权,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四皇子。
应朝辞却清楚,这两个皇子不过是绣花枕头,皇帝一会儿提拔那个,一会儿关心这个,有意挑起兄弟之争掩人耳目,心里根本没有立太子的想法。
他恨不得长寿千年,永不老去。
最应该注意的,反而是这位韬光养晦的三皇子君苍。
这两年朝中换了一批新鲜血液,不少都与君苍暗中有来往,藏得很隐秘。不过,应朝辞拥有与植物沟通的能力,天下都是他的眼线,只要他想,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况且信上说,君苍这段时间频频离开王府,恐怕已经找到了解毒的线索。
这样的症状,应朝辞是知晓的。这是应氏一族的毒药。也就是说,倘若是真正的线索,必然直指应家之人,君苍早晚会来到云凌山。
应朝辞的唇边牵起晦暗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走到炭盆前,任炭火将手中写满的信纸烧成了灰烬。
斗吧,继续斗吧。
斗到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让君氏一族也像应氏一族一样,或者比应氏一族更彻底,完完全全灭族了才好。
指尖尚有余温,应朝辞回到桌案前,却是没了抄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