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人,有一个特点:他们无比坚强,能够面对生活中的任何艰难困苦,可以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把他们彻底击倒——要是别的女性——坐在空调房间里每天美美容做做发型的都市女性,被流氓殴打至流产此刻一定痛不欲生,心理上的创伤肯定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但周大嫂现在就很漠然,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他们的感情又如此的软弱,他们虽然没有接受过许多系统的教育,很多人甚至目不识丁,但中华民族传统的美好道德观念在他们身上无疑是体现得最完美的——他们虽然挣扎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忍受着种种不公,但只要给他们一丝阳光、给予他们一丝温暖,他们就会千百倍的回报你。虽然周大嫂风尘世故,但显然也是属于这样的人。
铁笑天默默的坐在凳子上,手掌里的小刀小心的在苹果表皮上转动,一圈一圈的苹果皮整齐的结成了一条皮绳,滑落到垃圾篓里。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周大嫂,老实憨厚的笑容令周大嫂无法拒绝,她微笑着咬了一口,“小铁,谢谢你!”
这句话她説了很多天很多遍了,她可能找不出适当的方法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实际上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每次铁笑天过来看她,也只是帮她买买东西,抚慰几句——在她面前,铁笑天也是一个来自偏远的农村小伙,朴实而拙言,虽然两个人都言语不多,但气氛却并不尴尬,铁笑天成功的营造出了那种温暖的氛围。
周大嫂为铁笑天的“成功”而高兴,在她眼里,铁笑天能够在电视中频频出现的大禹公司这样“高不可攀”的大企业里当司机,实在是可以光宗耀祖了,她不自觉的把铁笑天看成了自己的弟弟,为他一身光鲜的西服而高兴。
当铁笑天拿起开水瓶,准备去住院部的开水房给周大嫂打一瓶开水时,病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位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支注射器,径直走到周大嫂的病床前,身后人影一晃,铁笑天忽然看见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意无意的朝房间里扫视,脚步不停的经过了这间病房。目光里的那种职业式的怀疑落到了铁笑天眼里,他低头一笑,目光落到他们微微隆起的后腰上,心中好笑,这样的布控方式对周路这样的人来説,的确是太不专业了。但也不能怪他们,谁会知道周路是中国最精锐的部队退伍的特种人员呢?
铁笑天把装满开水的水瓶放在周大嫂触手可及的地方,把今天买来的食品装进柜子里,口中説道:“大嫂,公司里还有事,我等下就要走了,有事你还是打那个电话,住院费我刚才已经预交了,您安心养病,我明天再来看您!”
周大嫂转过头去,竭力不让铁笑天看到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小铁,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昔日在欢场中练就的伶牙俐齿此刻忘却得无影无综,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感谢这位原本素不相识的年轻人。
铁笑天直起身子,憨厚的笑了笑,“没啥,”他低下身子,“周大哥走的时候把您托付给我照顾,我答应他得照顾好您的,虽然咱们认识不久,但周大哥那样的英雄好汉,我是很敬佩的。”他抬腕看了看表,“大嫂您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他向她招了招手,转身走出了病房。
出了住院部大楼,铁笑天朝医院停车场走去。虽然周路短时间是无法露面了,但铁笑天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这份水磨工夫绝对不是白费的,只要抓住了这条线,和周路的接触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肯定不会象女人那样好糊弄,这是个从生死风浪中闯过来的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不过自己还是找到了主攻方向,这个人重义气有血性,自己大可从这个方向入手。小人动之一利,君子喻之以理,何况这几天自己也做了一些准备了,虽然未必手到擒来,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少铁笑天有这个信心。
他心中琢磨,慢慢的走到了自己那抬奥迪小车边,他掏出钥匙,轻轻按下按钮,待防盗系统发出一声轻响,他把钥匙送入锁孔,正要用力转动,手指上感觉敏锐的皮肤忽然有种不适,他忽然有一种湿湿的感觉,不由得眼角下垂,他收缩着瞳孔,视觉神经兴奋起来,他清晰的看到车锁的把手上微不可见的汗迹,模糊的勾勒出指纹的大致情况——如果自己不是勤快的擦拭小车,如果自己不是拥有超出常人数倍的触觉和视觉能力,如果这个人不是长时间的握在把手这里,如果自己再迟来几分钟,自己都是无法发现这个细微的痕迹的。
他心中一动,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冷静的把钥匙插进了驾驶座前的锁孔里,却不急于启动汽车,他怕引擎产生的汽油味道会影响到他的嗅觉,他缓缓活动着鼻孔里的息肉,一股熟悉的体息进入了他的鼻腔。
铁笑天忽然松懈下来,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长气,抬头看着车顶的小镜面,轻轻笑道:“周大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