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1/2)

袍笏

鲜卑往梁一路生死存亡如浮光掠影扑面而来,自梁境一别,石亓再未有过薛凌消息。来了安城数日,也曾貌若无意问起京中齐三小姐,说是上回去京中的旧相识。

却闻别人道那姑娘悲喜两重天,母家横祸,夫家高门。江府小少夫人身死这等闺阁密事原不光彩,皇帝忙于霍家谋逆案无暇为陈王府伸冤,消息自然还没传到安城。

这轻微插曲若传回京中,免不了又要多生事端。然现在江府少夫人已死,便是魏塱听闻鲜卑的小王爷也对齐三小姐念念不忘,也不过人死事了,果然江家一手好算盘。

石亓本是当薛凌回京嫁了人,已心有戚戚,突然出现个人拿了自己大印,听口气还是从市井之间求来的藏宝图,既疑是申屠易扯谎,又疑是薛凌拿这东西去唬人骗钱。那个杂种向来狡诈贪婪不择手段,做出来也不足为奇。

他藏不住事,愤懑霎时就表现在了脸上。

一桌子人皆是瞧出不对,灵巧的赶紧扯了几句闲话想转移矛盾,更多的是与胡郢暗暗目光交接,想弄清楚是何道理。

胡郢又是一身冷汗从头到脚,那会他就是瞎扯,哪知道申屠易真能拿出什么来。见石亓表情既惊且怒,天知道这个屠大人拿了什么玩意。

想要开脱,又怕误了皇帝的事,只能连连举杯道:“小王爷何故生怒,屠兄天南地北漂泊无定,若是手上东西有所冒犯,下官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赵德毅刚才见石亓急着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暗箭上,这会瞧并无异常,这才缓缓放下手,笑道:“什么东西这般有趣,王爷也赏给小的看看。”

他是去羯皇处解了石亓,最近又一直形影不离,明面上二人私交甚笃,此刻开口倒不逾越。

石亓对此人亦颇是信任,且自认为一枚印章无关紧要,随手便递了过去。申屠易却是急切道:“王爷,那是在下心头爱物……若是里头有富可敌国的……”

“什么富可敌国”,石亓坐回椅子上,没好气道:“就是族里普通姓名,拿鹰骨纹了拓上去的,皮子倒是选的好,骗你这等蠢货罢了。”

说罢对着赵德毅道:“看完了还我,简直岂有此理,竟敢拿本族的东西招摇撞骗。”

赵德毅已然扫了一眼,上头是枚胡人印鉴不错。他见过制式,基本相差不大,然他不通胡语,并未认出是石亓的名字。且皮子上除了一枚印之外什么也没有,要说是传信除非里头还有什么机巧在,这个得多花些功夫。

但石亓开口要求归还,赵德毅不好久看,只附和着申屠易的说法道:“还真是有些像藏宝图,这蜿蜒走向不就是路径么,小王爷不若让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他突而转头直视申屠易,话风凌厉,近乎逼问道:“屠兄是从哪弄到的。”

申屠易听声即知此人非凡,还待推脱,石亓却跟着不依不饶,吵着定要他说出个究竟。胡郢等人眼见局势不能控制,只说着些两边都不得罪的圆场话,由得申屠易自己辩解。

没奈何,他心一横,说起了那几年跑冬的活计。许是到了熟悉的话题上,越聊反而愈加轻松起来。这些过往本就是真的,想想那些兄弟如今已经阴阳两隔,再回望尽是怀念之情。

娓娓道来之下,在座无不动容,连胡郢都暗自怀疑,这人究竟是真的商人,还是朝廷大臣。申屠易将些风土轶事讲的活灵活现,话末才道这皮子是在京中有位小娘子拿到福禄阁子里卖的,当时还花了十两银子。

石亓被申屠易讲的趣事吸引住,怒气稍缓,只悻悻道:“罢了,这就一普通印章,当不得什么宝物,还十两银子。”

赵德毅趁声问了句:“既然是印章,小王爷可认得原主是谁人名讳,我看这皮子精良,不是普通人用的起的。”

众人附和,申屠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然石亓觉得与薛凌之事颇有些丢脸,顺嘴扯了个谎道:“认识,是我一位堂兄,与我差不多模样,鬼知道怎么流落到了你们中原。”

“原来如此,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请小王爷物归原主”。赵德毅恭敬将皮子递回给石亓。他与石亓呆了大半月,对这位小王爷脾性多有了解,知石亓不是个心计之人,既他不当回事,料来这皮子上没什么东西。

倒是自己人这边丢脸,拿着人家的东西当场叫价,施礼异常。所以赵德毅也不提要还给申屠易,直接做了个顺水人情递给石亓。想着若是皮子上面真有什么门道,交给石亓也好引蛇出洞,免了无头苍蝇乱猜。

但他并没想着要将这些事传书给沈元州,胡郢既是安城节度,对沈家来说不算外人。他开口说是旧相识,赵德毅本身就无太大戒心。如今又是皇帝与霍家城门失火,连累沈家池鱼之殃,没有证据之前就胡乱猜疑,不过是给将军添乱。

胡郢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连连看向申屠易,恐他发火。好在余下的时间宾主尽欢,宴席终究是散了,院里篝火燃的旺盛,申屠易跟着一道儿坐着聊了些闲话。

他割肉的手势分外娴熟,佐证了是常来边关之人,使众人对其身份更添信任。石亓间或记起那印居然被薛凌拿去卖钱,是有些咬牙,也仅是片刻而已。那杂种一贯如此,等去了京中再慢慢算账。

他压根就没记起齐三小姐已经为人妇,原子上看中哪个女人,人妇人母都不要紧,只要两人喜欢,换个帐子罢了。

酒到酣处,小王爷有些微醉,伸手从怀里掏出来那卷皮子当场丢进火堆里,怒骂了一声:“这个杂种。”

赵德毅彻底放下心来,随还身前身后的跟着,到底不如先前半步不放松。申屠易找了个空档,捧着斗大个酒碗东倒西歪的凑到石亓面前,脚下一个趔侧,两人滚在一处,酒水泼了满脸。

他歪歪扭扭爬起,挥手示意无碍,胡郢跟亲妈摔了一般冲上来让赶紧去换身衣裳,晚间风凉。

申屠易大笑几声,就地脱掉外衫只剩里衣向众人告罪道:“我去去就来”。这等性情中人着实讨人喜欢,石亓有样学样,却被胡郢劝住,道是“王爷精贵,万勿伤了身子,也赶紧去换换吧。”

火光飘摇,申屠易又走的快,并无人看见他脸上被酒水冲刷后有刀疤露出来。赵德毅虽不疑有他,却还是没放任石亓独自跟申屠易走,一直跟着到眼睁睁看俩人脱的精光才背身在门口处等。

申屠易立马凑到了石亓耳边,道:“你父兄死了。”

石亓下意识偏脸,额头与申屠易脑袋撞地“咚”地一声,赵德毅瞬间凑到门口,看见二人扶额,又退了出去。

“薛凌让我来的,你赶紧回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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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当时与薛凌分别甚急,二人也未从长计议,申屠易压根不记得薛凌说过不要提起她的名字,更加不记得递信的时宜早晚之说。

然他便是记得,现也别无他法。那个叫赵德毅的跟着寸步不离,只怕晚上睡觉都跟羯人的小王爷在一个被窝。

申屠易不知此人来历,却断定不是个普通门客。他已经来了安城外两日余才进城,机会稍纵即逝,再等下一次单独与石亓相处,不知要等到何时。

以往好像并没这种情绪,但这一路过来,尽是河山大好。一想起薛凌说的拓跋铣要南下,申屠易也开始急不可耐。当下毫不迟疑,直截了当与石亓交了个底。

石亓拿着衣服的手顿在空中,或然旁人对申屠易尚有戒心,他却是一分也无。一个人活得太过顺利,就不知道瞻前顾后为何物。

若先前因那块皮子对申屠易有所介怀,误会一解开,此人性情他颇为喜欢,有道是相逢即客,大家饮过酒分过肉,明日不知如何,起码今晚该是同醉。

猛听得自己父兄死了,石亓没立即咂摸过味来,只皱眉看向申屠易,随后薛凌二字便在这屋子里炸成一室星辉。

他就说他有什么东西忘了,他早就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偏偏忘得又不透彻。他知道有件事被封印在脑子深处,却死活记不起那件事是什么。越记不起,越想要记起,越想要记起,越什么都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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