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等陆执回答,温声向他提出另一种可能:
“因为我的缘故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所以希望你可以考虑sk财团的资助项目,继续去国外大学深造,父亲也会很开心能够资助像小陆老师你这样优秀的同学。”
“当然除去歉意之外,只是出于朋友的心意,也希望你能够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一直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陆执明白少女的意思。
呆在这里的话,无论时延还是时远,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逃不掉,也无力抗衡,像只随时都可以被捏死的蚂蚁。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或许是满脸的伤和药膏太过明显,让他显得狼狈而不堪。
许绒春并没有太大把握陆执会答应这件事,即便男生再清醒成熟,面对这个几近羞辱的提议时,也很难做到理智冷静地分析判断利弊。
但她同样只会给予他这一次机会。
“好的。”
男生回答的很快,他的声音有些哑,却出人意料地平静。
许绒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陆执,他脸苍白得血色全无,神情却很沉稳镇静,漆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好的,我去。”
边哭边捡垃圾
门终于打开了。
陆执微微颔首,向少女道别。
时延死死盯着陆执离开的背影,回想起男生脸上明显被清理和上药的伤口,脸色阴鸷到极点。
小春还从没给他上过药,那个臭虫竟然让小春给他上药了!
他怎么配!身上的穷酸味也不怕熏到别人!该死的,他要杀了他!
男生英俊深邃的脸上表情因为过于愤怒阴沉变得有些扭曲狰狞,但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间神情又变得脆弱起来,慌张地想和她说话,却被许绒春打断。
她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阻止了佣人准备打扫卫生的动作,平静地对时延说:“把这里收拾干净。”
时延在原地怔住,带着红血丝的眼睛还愣愣看着少女,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佣人站在一旁张望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手中的打扫工具递给十几年来连扫帚都没碰过的男生。
时延抿着唇,心里的委屈马上就要溢出来,眼睛酸涩到极点,他强忍着泪不落下来,在少女冷淡的视线中伸手去接打扫工具,但再一次被打断了。
“把这里收拾干净。”
许绒春重复了一遍,看着时延满脸的不敢相信,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刚刚难道不是亲手把它们摔到地上的吗?”
“所以,现在请把它们全部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去,然后把地擦干净。”
佣人被平静却几近窒息的氛围吓得大气不敢出,迅速地带着打扫工具退出房间。
地上全是花瓶、摆件的碎片,还有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水渍,已经又脏又乱。时延一向有洁癖,甚至从来没有弯腰去地上捡过东西,更不要说去用手捡这些脏东西了。
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神色平静的许绒春,而少女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阖上房门。
门锁转动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清晰可闻,却像是巨石一般狠狠咂在了时延的头顶。
时延感觉心脏似乎在迅速下坠下去,浑身冰冷刺骨。他彻底地乱了神,慌张地上前尝试去敲门,又疯狂地转动着门把手:“小春……我错了,我现在就打扫……”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打人的!小春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的祈求如同石沉大海,门内没有半分动静,时延眼睛通红地跪到地上,狼狈地试图一个个去捡他刚刚随手砸碎在地上的花瓶碎片。
他想努力捡起那些碎片,手却颤抖地根本握不住它们。
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珠溢出来的一刹那,大滴大滴透明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在地板上浇出一片水洼。
止不住的眼泪却将地板更脏了,连带着他手上的血珠,在地板上留下几道红色的痕迹。
时延拼命忍住泪,用袖口狼狈地去擦眼前的水雾,努力将他不久前扔在地上的一样样东西捡干净。
只要他打扫干净,小春就会出来了,他就能和她认错,努力获得她的原谅。
一定是这样的,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不会彻底不要他的……
系统不相信时延会乖乖将他自己弄乱的客厅打扫干净,本来侵入了客厅的电子设备准备向少女揭发他的偷懒,却震惊地发现时延居然真的认真在捡地上的碎片。
它看着他边哭边捡自己摔地上的东西,忍不住升起一丝同情和不忍来,小声和正在安静看书的少女找话说:“时延的好感度在刚刚又升了,还差两点好感度就满了。”
许绒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系统有些尴尬地闭了嘴,只能安静地看着时延一点点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捡完,又拿了纯水湿巾在那里慢慢地擦,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
直到时延好不容易打扫完,低声在门外不断地祈求少女见他一面时,系统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求情。
“时延已经打扫干净了,小春就见他一面嘛,他已经知道错了,哭得眼睛都肿了,看起来好惨……”
许绒春闻言放下书,似笑非笑:“只是眼睛哭肿了啊。”
想起被时延打得陆执脸上、身上的那么多青紫,系统有些讪讪:“可他是男主诶,已经做了很多了……”
许绒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好。”
时延绝望地以为少女不会愿意再见他了。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指尖伤口的尖锐刺痛,只觉得整颗心脏好像被沉到了水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近乎窒息的抽痛感。
门被轻轻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呆愣在那里。
确实有些惨。
矜贵的大少爷一向熨烫平整的校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大概是皮肤太薄又哭得太凶,眼下的肌肤处起了一片红,像是过敏了一样。
不过也只是有些而已。
许绒春视线绕过他,落在重新恢复整洁的客厅,扫视一圈后,平静地开口:“还有其他事吗?”
时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急忙开口:“小春……是我做错了,我马上去和他道歉,我会赔给他一大笔钱的……”
他半跪下去,仰着脸去牵少女垂落的指尖,喉咙越来越涩,拼命眨着眼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浓密的眼睫沾湿成一缕缕,模样狼狈又可怜。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你不喜欢的我全部都会改的……”
许绒春微微俯身,抬手捏住时延的下颌,端详着他浸满水意的灰蓝色眼睛,忽得笑了一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柔:“怎么改呢?”
“时延,你性格暴虐,自私又傲慢,几乎一无是处,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时延如坠冰窖,嘴唇在颤抖:“我可以改的……真的,小春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无尽的恐慌逐渐蔓延开来,他的语气愈发慌乱,紧咬着牙关去忍住哭腔:“你不能不要我,小春……我才是你一开始的未婚夫,我的第一次已经全都给你了,我都会改!你不可以丢下我!”
少女只是垂眼看着他,将手收回,平静地质问:“为什么不可以?”
她轻声唤来外面守着的佣人:“胡闹了这么久,时叔叔该担心了,送时延少爷回去吧。”
时远面无表情地等在门外。
直到门被打开,他的哥哥从书房里出来。
他视线掠过脸色青白,行走间有些别扭的时延,轻轻敲了敲半开的门,时父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进来。”
佣人轻手轻脚地将一片狼藉的书房收拾干净,快速地退出去。
时父背对着时远,站在厚重的红木书桌后,不知在做些什么。
就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时父转身将桌旁一盏茶水端起来,狠狠泼在书桌外侧时远的脸上。
冷白的皮肤接触到近八十度的茶水的一瞬间,立刻红了起来。微黄的茶水顺着额角的发丝不断地往下滴落。
时父脸色阴沉:“废物!”
时远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指尖隐隐发白,温顺地低头:“抱歉,父亲。”
时父并不在意时延和时远在礼兰有多出格,一个底层的特招生而已,花钱就能解决,即便被偷拍了传上网,也闹不出多大的火花。
可连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都哄不住,现在甚至让她隐隐流露出要退婚的意思,简直是耻辱!
时父从来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儿子竟然也像大儿子一样没脑子。
他冷冷地看着时远动作有条不紊地加水、沏茶,将刚刚空下的茶盏重新注满,然后恭敬地双手递给他。
时父没去接,只是沉沉道:“尽快解决这件事。”
时远平静回答:“好的,父亲。”
时父扫过时远端着茶盏微微颤抖的指尖,面色微微舒缓了一些:“放下,出去吧。”
长时间接触高温瓷壁的最开始,指尖是麻木的。
时远轻轻摩挲着指尖,微垂的眼皮掩去眸底的沉沉黑色,身旁的佣人正熟练地处理着他脸上的烫伤痕迹。
沙发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并不是新消息,而是有人发了和许绒春有关的动态,在一分钟以前,文案是花里胡哨的爱心小熊加上一句“和小春一起度过的girls&039;day真的太棒了”。
图片上的少女穿着香芋紫色的泳衣,沙滩上阳光正好,皮肤像牛奶一样,与其他女生亲密地贴着面颊,精致的眉眼舒展,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时远视线长久地落在上面,神色却掩藏不住地愈发难看,清冷的眉眼间夹杂着阴郁的戾气。
这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假期。
只属于他们二人的。
但在那个穷酸特招生的事情之后,她便有意无意拒绝了他所有的邀约和见面,明显地开始保持距离。
学校里也隐隐传出要解除婚约的消息,只不过碍于时家的家世,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而已。
佣人被时远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是在给时延上药,额头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他沉着脸,一遍一遍刷新着聊天界面显示对方在线的绿色和满屏他发的未读消息。
不过是一个穷鬼而已。
甚至并不是他动的手去教训。
少女为什么要疏远他?
像有一记耳光打在了时远的脸上,脸部皮肤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指尖也开始控制不住地烫痛起来,痛到他几乎眼睛发酸。
时远冷冷看向给他上药的佣人:“出去。”
佣人拎着药箱,慌张地离开房间的前一秒,却好像看见了靠坐在沙发上清冷矜贵的远少爷眼睛有些发红。
她没敢多看,迅速离开房间,只以为是错觉。
只是上了药的轻微烫伤而已,从小经受礼仪训练的远少爷怎么会因此哭泣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