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想听人弹曲,往左拐两条巷子有的是,何必当众为难一个良家姑娘。”清风入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往左拐两条巷子,是雍京城内有名的花街。
雍京贵为大郦都城,花街都与京外不同。胭脂楼天外天,一到晚上琴声舞乐极尽享乐。琵琶小曲美人腰,在场的很多人都曾见识过那样的艳景。
这些人起哄让隐素当众弹琴,实在是半点尊重都无。哪怕是有些纯粹看热闹的路人,也存了几分戏谑之心。
原因无它,还是傅家根基太浅。
偏远小城出来的平民,纵然承恩得了一个伯爵之位,在雍京大多数人眼中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低等人。
有人方才被少女的一身红衣与娇纯之态所惊艳,或多或少存了几分见不得人的心思。刚想顺着这话调戏隐素几句,一见来人后即像被鬼掐了喉咙似的卡在当中。
竟然是穆国公府那位被誉为崇学院之光的世子爷!
隐素没有回头,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明明对方的脚步很轻,她却觉得每步都像是踩在她心里。她脸上的木色更甚,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心情。
谢弗一出面,有心挑事的人个个低了头。
他出身尊贵,重雪白衣皎若神光,缓缓从人群外走来时,当真是贵人踏贱地,仿佛脚底下的尘泥都金贵了几分。
人群之中大多是读书人,不论是自视甚高或是自诩风流,或多或少都有几分自得自傲之气。穆国公府地位是高,但并不是真正让他们忌惮的根本。他们更为敬畏的谢弗那令人望尘莫及的才学。
所有人都朝着他行礼,他亦一一还礼。
即使他礼贤下士温润如玉,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造次。那双镜湖般的眸子所到之处,无不让人自惭形秽。
不多会的功夫,人群散尽。
书画轩的门外,唯剩隐素和谢弗。
书香墨香中,那渐近的冷香尤为霸道。明明是那么的淡那么的清冷,瞬息之间铺天盖地侵蚀着一切感官。
隐素认命望去,入目所及是出尘绝艳的白衣墨发,梦里的人和眼前金相玉映的男子不知不觉渐渐重叠。
她脑海中突然迸出一句话:半是疯魔半是佛。
大疯批
天色越发阴沉了。
或许是天光太暗,或许是脑子恍惚,她一时间竟有些错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不敢再看面前人一眼。
“多谢世子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要下雨了,这伞你拿着。赶紧家去吧,免得伯爷和伯夫人担心。”
一把白底红梅的纸伞递到跟前,那一朵朵红梅如同雪地盛开的血花,衬得那修长的手更为精致。
根根如玉骨,却无脆弱之感。
隐素的心颤了又颤,抖着将伞接过。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当她在梦中再次看到赤眉红目的疯子时,她是彻底麻了。看来不管是哪一方被杀,或是他们同归于尽,都不能阻止他们在梦中相遇。
这该死的孽缘!
四目相对,难得的安静。
男人一身的黑色寝衣,眼底诡异的红与黑衣墨发衬得他越发面白如玉。微微敞开的衣襟中纵横交错的疤痕隐隐可见,越发让人觉得状如疯魔。
“还要试吗?”她问。
“不必了。”男人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松了一口气,哪怕杀不死,哪怕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被人杀或是杀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她并不想再体验。
男人不语,目光如透视。
“你到底是谁?”
她被看得毛骨悚然,壮了壮胆。“我都和你说了,我是仙女。仙女是杀不死的,仙女也是不会害人的。你听我一句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心向善痛改前非,日后一定会有福报降临。”
男人的声音透着寒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迸出来的一般。“仙女都似你这般衣不蔽体,毫无羞耻之心?”
她哪里衣不蔽体!
不就是一件吊带睡裙吗?哪里就是不知羞耻了!
想不到这个疯子,竟然还是一个老古板。
“你懂什么?我都是仙女了,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若还要被世俗规矩所限制,不能随性而为,那谁还愿意当神仙。”
“倒是有几分道理。”男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剑,玉骨般的手指如抚摸爱人一般摩梭着剑身。剑气寒光的映衬下,那双赤红的眼睛折射出幽冷的光。“如此说来,当了神仙之后想杀谁便杀谁,倒是不错。”
隐素惊了。
这疯子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谁说当神仙就能随意杀人的!
“不…不是这样的。当神仙之后确实能随心所欲,但不能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