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田衬衫总厂?
荆小强都隐约听说过这个改开浪潮中的著名企业,算是八十年代初期最先从在国营厂里面搞改革,嗯,差不多就是改革代名词的那家厂。
被誉为剪开企业改革帷幕的明星企业。
但那是过去了。
蒋桂章表达的就是过去十年,海田衬衫总厂几起几落。
前几年在全国出尽了风头,84年前全国宣传报道总量第一的名字是雷峰,第二就是这家厂长。
用两年时间追到三十多年总量的第二位,可想有多猛。
志得意满的改革家步子也就大了,85年就敢搞年产三十万套西装项目,六千平米的西装大厦开建。
而实际上整个衬衫厂的固定资产只有五十万,大楼开建之后企业马上负债经营。
接下来生产萧条、资不抵债扯着蛋简直就是必然后果。
前年那位著名的改革厂长被省里免职,去年到平京搞了另外一家衬衫厂,今年又是平京市场销量第一!
这就是八九十年代能人的真实写照,敢打敢拼的聪明人,却不是老板,产业都是国家的,挣扎在体制和市场之间。
好在会发光的人换个地方一样光彩夺目,只是昔日的明星企业,就一蹶不振了。
走马换将的厂长都换了好几个,不是畏手畏脚不敢像前任那样大刀阔斧,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现在人家提起海田衬衫总厂就怀疑他们的质量和实力。
蒋桂章却刚刚得知那位前任,在平京注册了新牌子,打品牌进商场出成绩,似乎给他指明了一条路。
但怎么创品牌不会呀。
不是谁都有改开头面人物那般的雄才伟略。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说有人这边有现成的国际名牌可以租用,马上就来了。
把这当成金钥匙了。
因为从前任身上看到了威力嘛。
荆小强哭笑不得:“品牌文化是门学问,哪里是简简单单的租个牌子,牌子只是帮你简单轻松的打开局面,譬如挂了这个牌子,你可以说自己是出口转内销的高级货,本来应该卖欧美国家的衬衫,但是怎么卖,怎么生产,还是要你们自己去推动。”
蒋桂章很认真:“有!其实我们在全国各大省会都有销售业务员,生产也重振之前的经营管理,只是牌子坏了名声,一听是我们就不信任,而且市面上比几年前有了竞争产品,就很难了。”
既然是这样,荆小强也点头:“行,品牌使用权一年二十万,一次起码两年,可以按年付款,但第二年就要加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初步确定以后我们先签个协议,然后才有正式的使用权转让签署证书,签了证书到工商局备案了再给钱,如假包换。”
谁知道蒋桂章指指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这是我们厂里的财务科长,她带着我们的账本跟户头,我们现在账面上只有五万块钱……”
荆小强差点拂袖而去了,没钱,你弹个棉花的寂寞啊?
蒋桂章很诚恳:“我们是江浙省重点关注的企业,不能成为改革开放中第一家破产的新企业,所以这笔钱能不能等我们生产回款以后再付……”
你大爷的,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正在空手套白狼的荆小强很想骂人,咱哥儿俩到底谁套谁来着?
、不是麻子是坑人
没得谈。
不可能分股份,这是全国知名,省里挂号的重点企业,敢分股份给谁那就是国有资产流失,多少年以后不还有烟厂厂长因为这被法办吗。
这年代生产资料企业股权是红线不能碰。
再说荆小强不稀罕,也没兴趣要这种股份,没准儿是定时炸弹。
也不可能贷款,这年头贷款卡得很严,更何况是海田衬衫总厂这种出了名的破落户。
更不可能把贷款拿来交使用权费用。
荆小强也说不上多失望:“您不用跟我谈厂里多少人等着开工,改革开放的进程需要支持,我不是做慈善的,我这边也要给外国人钱,不可能我来贴钱帮你们发展企业,甭管以后你们是好是坏都可以跟我翻脸不认,就这样儿吧,这一周内如果能把钱凑上,我可以留给你们,不行我就给其他人。”
起身。
哪怕心里觉得自己像个旧社会的黄世仁大地主,但商业社会就是这样,不能说现在刚刚开端就道德绑架吧。
陆曦稍微愣了下,但马上跟着起身,非常有礼节的歉意告别。
可能就是她耽误了这会儿,荆小强正准备招手让侍者把账结了。
就听见那个之前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司机”开口了:“我们可以把衬衫总厂那栋西装大厦抵押给你,一到两年内,只要工厂起死回生,我们就现款赎回。”
蒋桂章这才介绍:“这是我们县商业局的刘局长,实际上西装大厦本来已经有一半的产权抵押给了银行,但总价九十万的西装大厦还是有价值的。”
荆小强差点笑出声:“拜托,我要你们一个县城里的大楼来干嘛?而且这种涉及到企业产权的抵押非常麻烦,我只是做个简单的授权生意,不是来跟你们玩文字游戏的,谢谢。”
蒋桂章跳起来:“希望您能理解下,我们作为改革先锋有失败有挫折……”
荆小强摆手打断:“放下这个改革先锋的包袱吧,败了就是败了,改革开放是要求所有人都按照商品社会的规矩办事,革命也不是请客吃饭,对吧,哪怕按照一两年才赎回,你想过这几十万现金我又能拿去赚多少钱了吗,资金周转也是要有利息的,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们不担风险的享受了吧,这几杯咖啡我请了,再见。”
这次转身就走,陆曦半侧身告别的姿态也很从容,但跟上来小声:“能不能……”
荆小强简单直接:“不能!”
蒋桂章还想跟着来说什么,侍者估计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挡在了荆小强身后:“这位先生,请不要打扰我们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