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林远秋知道,自己绞尽脑汁在文笔上花的努力,会被乌静先生误会成投机取巧的话,想来定是欲哭无泪的。
考虑到两人的年岁,乌静先生没当场给出评语,只提笔在文章末尾写下了批语,算是与人留了脸面。
等林远秋双手接过文章时,总觉得瘦小老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让自己有种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错觉。
正因为这个眼神,使得林远秋没敢当场去看批语。
而一旁的周子旭,已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文章翻至最后一页,可等他看到上头写着泛泛而谈四个字时,眼泪差点都飚了出来。
林远秋也看到这四个剜心的字了,只得拍了拍周子旭的肩膀,以示安慰。
哪知等林远秋回到宿舍打开自己的文章时,发现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只见文章末尾出,正龙飞凤舞的写着:多下苦功,投机取巧要不得。
……
听到
回到房里的周子旭,越想心里越难受,真没想到自己下了大功夫写出来的文章,却只得了一句泛泛而谈的批语。
周子旭心想,泛泛而谈可不就是肤浅的意思吗。
要知道,乌静先生的学问可不小,虽算不上名响四方的大儒,可经他手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的就有好几个呢。
这样一名博才多学的老师,给的点评自然不会有错的道理。
但这可是“肤浅”啊,用心写出来的文章居然只得了个肤浅的评语,那往后自己在举业上还有希望吗?难道这辈子只能当个秀才了?先前自己可是跟祖母保证过要当上大官的呢。
想到祖母,周子旭眼里开始裹泪,心里的难受又增加了几分。
转身吩咐书砚别跟着他后,周子旭就快步往林远秋这边来了。
听到敲门声,林远秋忙拉开抽屉把策文往里一塞。这样的批语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要是被人看了去,可丢不起这个脸。
林远秋觉得,自己四十多年的“老心灵”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脆弱过。
哪知把门打开后,比他更脆弱的周子旭就抹着眼泪进来了。
“林兄,你说我会不会也跟叔爷一样,哪怕再努力,再付出心思,这辈子也只能是个秀才了啊?”
周子旭一跨进门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可是听祖父说过的,当年叔爷也是在十几岁时就考中了秀才,可到了乡试这一关,一直考了二十多年都未考过。
后来还是因为不想再蹉跎年岁,才放弃举业,在镇上开了私塾。
想到这里,周子旭更是泪目,难道往后他也得开私塾去?
可是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当夫子怎么办,也不想想,那些皮娃儿多让人头疼啊。
显然,曾经也是皮娃儿的周子旭,已然忘记自己让人头疼的事了。
此时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君子如玉翩翩无双了,拉起衣袖把眼泪鼻涕一抹后,继续问道,“林兄,你说我还有考中乡试的希望吗?”
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模样,让林远秋简直没眼看。
他有些想笑,又觉得太不厚道。
最后实在没忍住,“我说你知不知羞啊,只不过泛泛而谈几个字就把你难受成这样,照你这么个伤心法,那我岂不是要去跳河!”
跳河!跳啥河?
周子旭懵懂抬头,表示没明白林兄话里的意思。
而林远秋,则快速打开抽屉,他也不管啥丢不丢脸了,拿出里头放着的策文就往周子旭手里一塞,“喏,给你看看乌静先生对我的批语。”
周子旭虽发懵,可丝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接过文章后,就一页页往后翻。林兄这篇文章先前他可是读过的,不但用词精准,且段落清晰,比起他写的,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周子旭是不相信乌静先生会给出啥不好的评语的,可等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文章末尾写着“多下苦功,投机取巧要不得。”的几个字后,顿时眼睛睁的老大,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周子旭忙又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再看,结果还是“投机取巧”这几个刺眼的字来着。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有,面对这样的批语,林兄是怎样做到跟个没事人似的。
林远秋也没多做解释,早上为了赶着去听讲学,他只吃了四个包子,这会儿肚子早已咕咕响了,还是先把自己填饱了再说。
至于吃什么,林远秋都已经想好了,话说没有什么,比吃一顿鲜香味美的鱼肉更能安慰受伤的“心灵”了。
所以中午这顿,不如就去酒楼吃鱼吧。
见对面之人还发着愣,林远秋拍他肩膀,“周兄,中饭我来做东,咱们一起到酒楼吃红烧鱼去。”
一听去吃鱼,周子旭立马回了神,也终于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了的事。
这下周子旭也不去纠结批语的事了,一个转身后就飞快往宿舍跑,“林兄稍等片刻,我这就换件衣衫去。”
他的衣袖上除了眼泪就是鼻涕,若不换一身的话,可没脸出门。
说是片刻果真就是片刻,这边林远秋刚锁好门,换了一身月白色直裰的周子旭就跟书砚一前一后的过来了。林远秋看他不但重新梳了发髻,腰上还多了一只墨绿色的香囊挂着,这温雅如玉的模样,看着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了。
三人出了府学大门后,就往财达街而去,因为鱼香居正位于那条街上。
……
林远秋算得上是鱼香居的熟面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