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宁回头,只看见梁恪言筷子一放,也是一副吃好饭的样子,问出这句话时的神情惬意自在,像心血来潮时的随口一提。见她沉默在原地,梁恪言说:“刚刚不是还问我吗。”阿k反应过来:“哦,这就是你解压的方式啊。”是这样的,人和人有不同的解压与创造灵感的方式。柳絮宁从小就知道,梁恪言创作不出画时不是去水库钓鱼就是去富人区的私人马场骑马玩。柳絮宁以为梁恪言刚才没有回答阿k的问题,这话题就算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她一怔,问:“今天?”他回:“可以。”可以?她在问是不是今天去,怎么这回答这么奇怪。“哦,好。”梁恪言转了转腕表:“上去换衣服。”谷嘉裕和阿k听着这番效率飞快的对话:“该不会是落山那个丹林马场吧?”梁恪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们什么时候走?”阿k缓慢地眨眨眼:“我们不是刚来吗?”梁恪言看了眼时间:“是吗,待挺久了吧。”阿k弱弱举手:“我也想去。”梁恪言:“你也要去找灵感?”阿k面露苦相:“哥,我们家暴发户来着,没有私人马场,你带我去玩玩呗。”丹林马场总共有三个场,梁恪言定下的导航位置是三场,坐落在郊区一个小镇里,周边富人区围绕,景色宜人。三场属于私人马场,马群多,外人少,能玩得尽兴。“以后都不走了吧?”车在高速上行驶,阿k随口一问。柳絮宁看着车窗外飞快后移的景致,手指抠着柔软的皮革,长睫晃了晃。“不走了。”梁恪言回答。下车前,柳絮宁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包装袋一拆开,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柳絮宁看到梁恪言很明显地皱了下眉。丹林马场的主人和梁恪言似乎认识,两人在远处交谈的时候阿k已经被蚊子咬到跳脚。谷嘉裕的嫌弃写在脸上:“你是有什么毛病吗?”“痒啊!”听着两人的对话,柳絮宁从袋子出两根造型可爱的防蚊手环递给身旁的谷嘉裕和阿k:“这是驱蚊手环,你们要吗?”“哗,这玩意儿怎么做这么可爱。”阿k接过,在手里研究了一番。谷嘉裕笑:“儿童专用四个大字没看见?”柳絮宁为它抱不平:“……但它真的很好用,还很便宜。”两人看着她,仍是笑:“好,谢谢妹妹。”结束了交谈,梁恪言走过来,丢给三人储物柜的钥匙。往马场里走时,他眼神一晃,看见三人手腕上造型独特的手环,虽然各不相同但风格一致。梁恪言走在谷嘉裕旁边,随口问:“你手上这是什么?”柳絮宁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谷嘉裕和阿k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梁恪言在为一匹棕红色夸特马顺毛。听见动静,梁恪言回头看她,提醒:“这里蚊子比较多。”柳絮宁哦一声:“没事。”有驱蚊手环,她不怕。梁恪言不再开口。柳絮宁刚站到马身后就被梁恪言揪了下衣领:“别站后面,小心被踢。”他拉她的衣领时像抓一只猫一样随便,松开手时迅速得仿佛带着赫然的嫌弃。“哦。”柳絮宁和那匹马对视,马下意识往她面前蹭。柳絮宁头往后仰,认真问:“它会出现什么发疯的状况吗?”这马看着挺喜欢她。梁恪言甩开那些无缘无故的不爽情绪,稍作斟酌后也非常认真地回答她:“你发疯它都不会发疯。”他有时说话真是难听至极。柳絮宁:“我不会发疯的。”梁恪言:“所以它也不会。”她好气啊……“哦,那我放心了。”但柳絮宁知道,真的上了马后再从这番高度往下看的视角与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抓着马鞍:“我发现我可能恐高。”梁恪言问:“刚刚发现的吗?”
她硬着头皮:“好像是。”梁恪言往后走了一步,手抓住她已经抓着的马鞍,长腿一跨,电光石火间,柳絮宁清晰地感受到一阵短暂的下沉,随之而来的近距离让她藏进他高大投影里。他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围着她的身体,她拉着缰绳的手顿时僵硬了一下。她的紧张写在脸上,想不看出也难。“不会摔的。”他说。柳絮宁当然知道,但是现在的场景显然比摔下去还要恐怖。梁恪言抓住缰绳塞在她手中:“抓住。”柳絮宁听话地抓着,梁恪言的手顺势抓着稍下她一截的缰绳,手臂将她护住,她可以感知到她的后背并没有贴着他的胸膛。“坐稳了?”她刚说完“嗯”的下一秒,只感觉自己的全身一颠,身下的马加速跑了起来。毫无防备,柳絮宁很快反应过来,控制着膝盖和腿夹着马身,整个人却猛烈弹起,像颠簸在汹涌的海浪上。“不要夹,柳絮宁。”耳畔是猎猎风声,梁恪言的话变得模糊。风将她视线吹模糊,她的声音颤在空气里:“什么?”“腿不要夹太紧,越紧颠得越高,放松。”梁恪言凑近她,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垂。她听清了梁恪言的话:“可是我松开就要掉下去了。”“不会。”她带着隐隐哭腔的声音和他平稳到极致的声线组成强烈的反差。抓缰绳的手都在紧绷的神经中逐渐无力,她转而去抓梁恪言的手腕,感受他坚硬的骨骼抵着她柔软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凌乱的长发飘过梁恪言眼前,他低头去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手心乍凉,渗出一层汗。他反手裹住她的手背,继续带她去抓缰绳。柳絮宁却以为他要甩开自己,紧紧掐住他的手腕。梁恪言抓着缰绳往后拉,夸特马长嘶一声脖子往后仰,而后停下脚步在原地悠闲地打转。直到速度慢下来,柳絮宁这颗心才算跌回原位。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身卸力地倒在身后人的怀里。柔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贴着梁恪言的胸膛,耳后和脖颈的淡淡清香像一朵花,无形的花瓣拢着他的五官。梁恪言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她留下的几道抓痕,力道不重,顷刻即消。逐渐镇定下来后,柳絮宁一瞥眼看见那抹浅红痕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自己留下的。等再意识到自己是以如何亲密的姿态瘫在他怀里时,后背血液霎时凝固,脸连接着脖子霎时变得绯红。“这是我抓的啊?”柳絮宁倏然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胸膛一空,梁恪言动了动手腕。柳絮宁:“第一次骑,不太熟练。”马站定之后,梁恪言快速翻身下马,身后陡然一空,风直往柳絮宁的背后吹。梁恪言往左拉缰绳:“回去吧,我看你出来一趟压力好像更大了。”他好像在嘲讽她?不对,他就是在嘲讽她。那点不服输的劲头熊熊烈起于她的面孔上。“不要,我还没学会呢!”她主动问,“你刚刚是说膝盖和腿不要夹着马吗?”梁恪言:“嗯,重心放在脚后跟。”柳絮宁朝他伸手:“那你把缰绳给我。”怎么跟一定要争谁强谁弱的小朋友一样,一口妄想吃成胖子。梁恪言在心里轻笑,手犹豫了一下才递给她:“先慢慢走,不要因为我的话贪快,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柳絮宁愣了一下,后半句话怎么解读,全在她个人。她迟缓地点点头:“好。”她也的确听他的指挥,让马儿在他视线里慢慢兜圈,没有离开太远。梁恪言起初觉得她还有些不熟练,到后面逐渐得心应手起来。以至于是几圈过后,那马在他面前慢慢停下,一抬头,看见柳絮宁笑容纯粹又肆意的脸,语气有些炫耀:“看,是这样吗?”她的侧脸和睫毛溶在天光中,迷迷朦朦。梁恪言仰头:“是。”夏末初秋的风微凉,天边的金光似搅碎的鎏金纵横在幕布之上。柳絮宁将颊边乱飞的发丝捋到后头,忍不住感慨:“还是骑马有意思。”“有灵感了?”梁恪言也不明白,那缰绳是怎么落到自己手中的。“没有,但是很开心。”她补充,“比画画还要开心。”“画画很开心吗?”“当然啊。”柳絮宁觉得这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有些奇怪,她低头反问,“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