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他左右不过二十五岁,人生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活到,就敢对着如同过家家酒般的小姑娘称一句爱人?荒唐至极!“梁恪言,一场无关紧要的恋爱已经可以让你对着养你长大的爷爷这么说话了?你再和柳絮宁待在一起还能得了?”他说,“你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德行吗?你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她是怎么进的——”他欲言又止,这个砝码,不适合加在梁恪言身上。“我知道。”“你知道个屁!”小时抽打梁锐言时怎么忘记了也教训一下梁恪言,居然让他现在无法无天到敢和自己作对。“爷爷,您现在有能力安排我的来去,但最多五年,我认为我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而这几年里,在英国青城往返,不算什么难事,我也不觉得辛苦。”这都做不了主,那他还有什么可做主?倘若这么点距离,对于柳絮宁来说就已经算是一种奢侈,她也不必非要选择他。梁恪言有句话没说出口,梁锐言志不在商,梁安成成事不足,而老爷子白手起家,警惕性高又思想传统,不会选择职业经理人,他也绝不会将自己几十年来的心血让他人相碰。可爷爷到底年纪大了,他还是把这句话咽下。梁继衷望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陌生,可又矛盾地感到欣慰。他认得清自己的价值,他是重要的,也看得清别人的价值,梁安成和梁锐言都比不得他,所以他才敢上了这个牌桌和他对垒。“我今天累了,不想和你讲这些,你先回去,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清楚。”梁恪言转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您从我这里找不到缺口应该会去找她,我希望您不要为难她。因为这份感情不是她送给我的,是我求着要来的。”梁继衷喜欢棱角硬而锋利的人,可那些尖锐是用来对着外人的,他的孙子胆敢用它们对着他!这碗银耳羹注定是吃不下了。梁继衷深呼吸,让唐姨上来端走。唐姨战战兢兢地进了书房。一天时间里和两个孙子都有了不大不小的争吵,大户人家总会在财富之外的地方拥有成倍成倍的糟心事。梁恪言在外面待得有些久,回家的时候,磁青色的天已经黑得彻底。别墅大门合着,只能看见花园里亮起的几盏小灯,散发羸弱的光。别墅里面没有全黑,梁恪言在玄关处换鞋,正要上楼时注意到从偏厅虚掩着的门下流出来的光,光影晃动着,他走近了发现是偏厅里的电视屏幕光。推门看见眼前的场景后,梁恪言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沙发前。柳絮宁躺在沙发上,手边有遥控器,有手机,有平板,也有画笔。乱七八糟地堆在毯子上,她又缩在毯子里,小小一团靠着角落。只要稍稍翻一下身子,扯动毛毯,这些东西就会掉下去。掉下去是其次的,要是砸坏了没保存,那她可能想要世界与她一起毁灭了。梁恪言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放在茶几上,如果经由他手掉落,也许毁灭的就会是他。手机屏幕是永不休眠的状态,梁恪言顺势扫了眼,看见一连串的租房信息,他愣了一下,转而主动摁灭。此刻叫醒她上楼,一定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她占据着沙发,梁恪言索性坐在地上。电视里不知在放什么情侣吵架误会的烂俗戏码,梁恪言也是真的无所事事了,带着点耐心看了几分钟后觉得浪费时间。墙壁上的钟每过一个整点就会敲响一声。梁恪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八点。睡到这个点,那她晚上还睡不睡了?叫醒人的方法有千种万种,他偏偏一个都不想用,只想做一个最大程度满足自己私心的坏人。梁恪言低头贴近她的脸颊,在微微张开的唇上犹豫了一下,继而将呼吸贴近她的脖颈,用鼻尖蜻蜓点水地碰了下。亲密状态行进次数增长的同时,他愈发能发现柳絮宁身上的禁区。意料之中的,她缩了下肩膀,有醒来的趋势。梁恪言又低头,埋在她颈窝间,呼吸平缓地落在上面。“嗯……”柳絮宁无意识地念了声好烦,眼睛还没睁开人就已经往后退。可惜她已经缩在了沙发最里面,梁恪言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来,头彻底埋进她发间,声音闷闷地调侃:“要不要看看几点了?”柳絮宁醒了没一会儿,但上下眼皮子打架,毫无睁开的念头,只想再继续睡去。知道梁恪言就在旁边,她也没心情搭理他。到底是谁说的等他回家?又是谁天黑了才回来,让她等到现在?笑意和潮湿的呼吸一同弥漫在柳絮宁的脸上,她撇开头,又说了句你好烦,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我哪里烦?”非要问自己烦在哪里,这就已经够烦的了。两秒后,梁恪言的手从她脖子下穿过,搂着她的肩迫使她转回来。这手一搭上,就再没放开。“十点了,该醒醒了,过会儿又要睡了。”“骗人,才八点。”“那你可以醒了。”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不上去,睡在这里干什么?”柳絮宁瞪着他,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让我等的吗!”梁恪言:“困了还等什么,回房间等我也可以。我到家了会来找你的。”“回房间了还叫什么等?”那时整个空间里只有电视的灯光和窗户映出的对面别墅的光,他得以清晰地看清柳絮宁的面庞,没忍住捏起来,左右掐了下,力道很轻,带着十足的亲昵。他的手掌干燥炽热,柳絮宁却没空感受,经验之谈,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就是索吻的潜台词了。柳絮宁挡住他的嘴:“不许亲我,你让我等了很久,我困死了。”梁恪言点点头,嘴巴却截然相反地碰碰她的手心,含糊地说出一句好,我不亲你。他搂紧了她的肩膀,当切切实实抱在怀里时,梁恪言才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踏实。可细数过往,他想要拥有的,也许来的轻松,也许得到得艰难,可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每一样都能给予他一种笃定——握在手里的东西,怎么样都不会丢。除了此刻。除了她。
“我过几天要去趟英国。”没法给自己定下回来的时间,就算心中有了解决之法,可面对的人是未知的,面对的事又有不稳定性,他不想提前做出保证以免最后无法实现。柳絮宁哦了声。看她这平淡模样梁恪言冒出一点不爽。肩膀被稍许用力地捏了把,柳絮宁也很不爽地看他:“你干嘛啊,好痛。”“不问我去干什么?”“不问啊。”“吉安和起瑞都有些事情,我要去处理。”柳絮宁憋笑,都说了不问,还把答案摆到她面前。既然如此,她很给面子地说:“那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显然这句话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梁恪言。他点头,说知道了,又起身,顺带把她的毯子和平板手机等物件收起来:“困了就回房间睡觉。”上一秒还在嫌他烦,下一秒柳絮宁拽住他的衣摆,讨好地笑了下:“你抱得动我吗?”要抱就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单手。”她又是一笑,慢吞吞地补充。平板手机毛毯,全是她的东西,她却是一个都不想拿。梁恪言在她面前站定,抬起一只手臂:“上来。”柳絮宁攀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盘在他腰上,卖乖道:“你人真好。”梁恪言单手搂过她的腰,往上掂了掂,另一手拿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稳步向楼梯口走。“有多好?”“很好很好。”“那你爱我吗?”原本幼稚无聊的对话戛然而止,柳絮宁语塞。好突兀的字眼,何必出现在如此愉悦的对话里,听的人心焦。爱这东西,谁能说不是一场华丽伪装下的利己主义?她不答反问:“那你呢?”“嗯。”毫无疑迟。地上是两人叠在一起的光影,胸口处传来他强烈的心跳声。柳絮宁垂下眼睫:“哦。”操之过急地力求一个肯定答案,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惹来糟糕的下场和沉默而微弱的回应。梁恪言自洽地挑了下眉。寻求平等很幼稚,追着要回应也很幼稚,迫切想要得到一份誓言也很幼稚。心跳随着他踏上台阶的步伐而归于平稳,柳絮宁将下巴支在他肩膀上,脸颊贴近他的脸颊,小猫一样上下蹭了蹭。梁恪言身上哪里的触感都是她喜欢的,她本能地不想松开,想让他一直抱着。“你这些都是怎么练的啊,好神奇。”没有近距离看过,可光靠摸,她就已经能想象出来。她真厉害,这么自然就能将难以继续的话题过掉。梁恪言忍受着她的手乱摸:“够了吧。”他挺不讲道理的,她那天都没这么说他。柳絮宁没准备收手:“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你觉得够了没用,我觉得没够。”梁恪言被她这语气和言论逗笑。“好。自私好。”柳絮宁抬手去开灯,在他怀里拉开了点距离,看着他:“我不仅自私自利,我还虚伪,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毛病,我可能还是个胆小怕事喜欢临阵脱逃的人。”“怎么这么说自己。”“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还不好?”“我缺点很多的。”而且也许超乎你意料。梁恪言:“我也是。”算了,和他讲不明白。柳絮宁再没了说话的兴趣,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睡觉了,你快走吧。”是挺自私自利,用完就丢,不带半分留恋。梁恪言低头看着她,眼里唇角都是笑意,脸上却很认真:“柳絮宁,自私没什么不好。人就是应该有利己性。那些利他性品质,我欣赏且敬佩拥有它们的人,但这不是人生里的必需品,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把平板放在床头,“我们飘飘那么聪明,总不会还在纠结这个吧。”从第一次见她起,梁恪言就知道她这双眼睛生的漂亮,认真看人时亮晶晶的,像点了些水濛濛的雾。由高到低的视角下,她有些羸弱细瘦。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他倒是自作主张冒出一点心疼。正想着时,她示意他低头。左右不过一臂距离,她小幅度地招招手,好像叫唤狗的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怎么——”话没说话,她快速地抬腰,凑近亲了他一下,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又退回去,拿过一边的毯子捂住自己:“有点想亲你,就亲了。”梁恪言回神:“也是,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在外面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