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萧见琛心里一慌,方迈出一条腿,毒性复发,又直挺挺趴倒在地。
听到动静,床上正在打架的两只小虫暂时停下,其中一只不再恋战,从床上飞下,重新钻入萧见琛体内,贪婪地吃起毒。
片刻后,萧见琛再次爬起,弱柳扶风般靠坐在床边,嘤咛一声,“枝枝~枝枝~”
就这么哭了会儿,他扶床站起,不忘穿上一件外衣,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他身后那只瞌睡虫先是跟了两步,一想起萧见琛体内还有一只又凶又丑的虫,于是毅然决然转头,跑回自己蛊盒里睡觉去了。
山中深夜,不时响起诡谲叫声,枯木如恶鬼般张牙舞爪,好奇地围观眼前一幕。
花酌枝将手中拖着的人掷在地上,找了根横木坐下,两肘撑在膝头,手掌托腮静静等着。
远处传来“簌簌”声响,须臾之间,一只黑色大蟒从花酌枝后背探出头,血红信子弹着花酌枝乱糟糟的发辫,玩得不亦乐乎。
“娇娇。”花酌枝躲开大蟒,埋怨一句,“有正事,待会儿再玩。”
娇娇安稳下来,盘在花酌枝身侧,一人一蛇就这么等了会儿,见人迟迟不醒,花酌枝实在等不及了,他拍拍手,身边立时落下两个黑衣人。
“大人!”
花酌枝从下至上看去,声音中带些无奈的意味,“你们带香了么?”
他口中的香是南疆才有的熏香,说是熏香,实则一打开尽是臭味,若正常人嗅了,势必要头晕脑胀,给昏迷的人使上,则会立刻醒来。
黑衣人从腰封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大人,请屏息。”
三人一同屏息,娇娇则紧紧闭嘴,黑衣人将瓷瓶盖子拧下,臭味瞬间蔓延至山间,地上昏厥的人猛地坐起身来,身子往旁边一歪,弓起后背拼命干呕。
花酌枝脸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一手抻起袖子捂住鼻尖,一手朝黑衣人挥了挥,示意他盖上盖子。
臭味消散,干呕声渐渐停下,那人赤红双眼,死死盯住花酌枝,嘴里骂道:“妖物!”
花酌枝歪了歪脑袋,“为何这么说?”
“呸!能以寿命向天借运!老而不死,应月获生,驱使妖蛇,你不是妖物是什么!”
花酌枝一言不发,他突然想起,萧见琛也曾说过他是妖。
“流云教十年前就该覆灭!大燕本该应运而亡!你枉顾天意帮他们借运,就不怕遭反噬而死吗!”
“你说的不对。”花酌枝突然起身,把那人吓得往后窜了两窜,他掰了根小树枝,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你说的不对,流云教乃沧桑正道,本不该覆灭,大燕百年,不收一税不苛一民,本不该亡,反倒是你们……”
他将树枝缓缓抬起,抵在那人心口处,将话补充完整,“反倒是你们,坏事做尽,自有天收。”
那人看向胸前细弱的树枝,嗤笑一声,“一根小木棍,你就是拿这个对付我的?你们的蛊虫呢?怎么不拿出来叫我开开眼?”
花酌枝粲然一笑,手中微微用力,带着木刺的顶端就这么透过衣裳没入皮肉。
“唔——”
那人疼得弓起身子,正要抬手,又被黑衣人一左一右将手掌踩在泥中,娇娇也上前帮忙,尾巴尖死死压在那人喉咙上。
花酌枝松手,将小木棍往脚下一戳,用苗疆话吩咐道:“先别杀,将他送去镇上六和客栈,交给齐向云,他知道怎么做。”
“是!”
待人走了,花酌枝先是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而后踮起脚尖摸了摸大蟒的脑袋,怜爱道:“我们娇娇才不是妖蛇呢。”
大蟒低下头颅,一个劲儿往花酌枝怀里钻,尝到主人身上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浓重气味时,她好奇地歪着脑袋,“嘶嘶”两声。
“是萧见琛。”提起萧见琛,花酌枝咧嘴笑起来,一下一下摸着大蟒身子,“这叫交合,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山林某处,萧见琛从树后缓缓扒头,只露一只眼睛在外,看清花酌枝身前竟是一只黑色大蟒时,他忙不迭躲起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
枝枝怎么会跟那老头子的大蟒在一处?
不对!他该反过来问,那老头子的大蟒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们已经暴露了?还是说,从他们出南疆以来,那大蟒就一直跟着?
可明知已经被追上,枝枝为何不逃?又为何不同他说?
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萧见琛再次探头,只见花酌枝倒退着跑动几步,冲大蟒挥了挥手,“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大蟒听话地离开,花酌枝也蹦蹦跳跳往山下去。
见状,萧见琛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他将嘴捂得更紧,缓缓跌坐在地,耸着肩膀无声痛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那老头子的大蟒,怎会与枝枝这样亲密,还会听从枝枝的命令。
可、可那译事官王文才明明说过的,这蟒只听大祭司的话,除了大祭司,谁都驱使不动。
一个猜想在萧见琛心中逐渐成型,又被他立刻否定。
不。
不可能。
他的枝枝跟大祭司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他们天差地别,一个是那天上云,另一个就是那地里泥,一个娇嫩如花,另一个枯瘦如柴,他的枝枝,绝对不会是大祭司。
这大蟒……这大蟒也不是南疆那只,只不过颜色一样外貌相同罢了,他的枝枝能令万物醉倒,区区一条小蛇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一定是这样。
安慰好自己,萧见琛抹抹眼泪,深一脚浅一脚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