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这边是个产业园,人力方向的。”她略介绍。
“我刚好回家路上,经过那里,你看时间方便么,咱们面谈一下?”对方语气特别诚恳,看来意向已经很明确。
“当然可以,那就耽误您一会儿,我稍后把定位发出来,您到了给我电话。”周格马上回复,这是特别好的信号,得趁热打铁。
等挂上电话,她马上着手准备相关材料,顺便去茶室烧了一壶开水,煮茶相候,是基本的礼仪。
没想到,这位谢先生身高这样高,周格一米六的个头,在他面前,像个小矮人,目测得有一米九。还好两人坐着泡茶,聊起来,还挺轻松,说你千万别问我打篮球的事儿,我不会。
周格呵呵笑着回应:“您放心,我们这行不打听工作以外的话题。”
等工作以内的话题聊得差不多,周格才分心看到手机上的微信留言,“你快到家了么?海鲜我煮好了,做了独家秘制蘸料。”杨帆说,还配了个大笑着的表情,呲着牙。
五明说
她不得不低头,飞快而简短的回复他几个字:在忙,暂时不回,你先吃。
她这里,还在谈话中,周格介绍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顺便把创始人团队的情况也一并讲到。后来说到即将离任的前财务总监,因为要举家移民去澳洲。
“今年真是,我同学里,也有好几个要移民去澳洲的。”谢先生说。
“您是厦大的吧?这位前总监据我所知,也是厦大的,你们同专业的话,没准认识。”周格欠身煮一壶新茶。
“叫什么?”
她说了个名字,谢先生哈哈笑起来,“圈子真小,这就是我师弟啊。”
“是么?那真是太巧了,”她笑着,“有这么个熟人在,谢总可以找他再问问底细,更好有自己的判断。”她们这行里,说到底,是人情关系网的买卖,特别讲究坦诚,好在周格最是个坦诚的性格,绕弯子的手段她见过,觉得走不长远,从不用。
对方笑着直点头,临走时,成了大半个朋友,“周总,你帮我约时间吧,周末两天,我都可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确定好,给您发微信。”
相谈甚欢,在这样的中高端人才圈子里,不容易碰到。周格送走候选人之后,坐回办公室,才发现自己耳后热热的,发烫,她两手捂上去,凉一凉。她们这样的小公司,业务难做,她坐着思考了一会儿,关于拓展业务圈子的计划。穷则思变,上次和鸣跃也说起过创业的难处。她这些话从来不能拿回家说,没人听。
再抬头,电脑上显示着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我还没吃饭!她想起来,同时想起杨帆说额外准备了海鲜,要一起喝一杯的话。她这时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他什么留言也没有,没有再回复过……
她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手机愣住了一会儿,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最后,也没滑亮屏幕。她把手机装进电脑包里,提在手上走出了公司。
回家的路上早已过了晚高峰,成功大道上一目千里,仿佛真能通向成功,不过,最后,通向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推门进家时,木木正和爸爸头挨着头,盘腿在沙发上玩新买的迷宫书。
“妈妈,你回来了,你看,爸爸给我买的迷宫图到了,我俩就快走出来了,等会儿咱们三个一起玩吧。”孩子扬着兴奋的笑脸,正对着客厅的大门。
杨帆背对着,没转头,好像还凝神在迷宫里,只低声应和了一声:“忙完了?”
周格忙着和木木说话,“好啊,等妈妈喘口气儿,就来。你今天怎么样?小鼻涕还在流么?”
木木抬手抹了抹鼻子,“还在流,刚刚流到嘴巴里,奶奶给我擦的。不过,奶奶说,我坚持吃药,再过两个晚上就会好。”
“坚持吃药?奶奶今天又给你喝药了?”周格本来正抬脚往自己卧室去,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时转了方向,走到沙发边来。
杨帆也跟着警觉地抬起头来,夫妻俩的目光同时盯在孩子脸上。
木木点着头:“喝了,喝了一种泡水的,还有一种,奶奶说是小糖豆,可是一点儿也不甜。”
“还有小糖豆?”爸爸忍不住发问,看起来脸色沉沉,不太好。
“嗯。”孩子垂头,心思仍在迷宫书上。
周格在沙发边站着不说话,但很想看一看此时此刻老公的表情,可杨帆始终没再抬起头。
她这么站了一分钟,转身去往常用药的柜子,拉开柜门来翻看,同时故意问着:“木木,奶奶把药带走了么?她没有放在咱们家啊?”
“不知道,”木木摇头如实说着:“奶奶说明天再吃。”
“哦,明天还要吃啊!,这些药,要吃几天,奶奶说了么?”她胸口闷着一口气,嘴上着意强调着,强调给某人听。
“没说。”
她强调完,有一刻马上要开口,终于忍住了,想等等某人的回复,可惜,这人惯常不回复,她带着满胸口的气,转身回房去了。
直到给孩子洗好澡,哄上床,这口气,都堵在她心上,堵得她彻底忘了今天没吃晚饭的事。
从孩子房间回来,杨帆靠在床头上看一本讲都柏林的书,这书他看了一个礼拜了,周格没在意,她这时走进来,觉得他又在掩饰,回避问题,只会让问题越攒越多。
所以她先挑明:“你明天和妈说一声,让她不要再偷偷给孩子喂药了,木木真的好了,流鼻涕很正常的,他也已经不咳嗽了。”
她说着,有点儿苦口婆心的意味。杨帆捧著书,没动弹,觉得她话里的形容词刺耳,什么叫“偷偷”。
周格等了他一会儿,没耐心再等下去,她掀开被子躺下了,躺下前顺手把床头边的电灯开关揿灭,“啪”的一声,房间瞬间暗下来。“你明早不说的话,那就我来说,我打给爸,让他监督……”
她话没说完。
“我说!”他回了一句,极简短的。
周格接着听到他欠身把手里的书抛在床头柜上的声音,也是“啪”的一声。
卧室静下来,忽然之间,尘嚣落定的感觉。她本来想趁着睡觉前这一会儿,解释一下今天临时接到候选人面谈的需求,耽误了回家吃饭的事。可这时,随着他这一声“啪”,她觉得不必解释了,多说一句话,都是让人疲惫的负担。更何况说了又能怎么样?他归根到底,觉得,你何苦要这样自找苦吃,拼这些没来由的命!
他本来想问她,“晚饭吃了么?今天又赶上什么要紧事,说好回来一起喝一杯的。”被她一关灯,斩断了要说话的欲望,不说吧,多说多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