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干当然没有约客户,男的女的都没约,他开着车掉头去找了师弟杨帆。
师弟的办公地点在一处叫做彩虹桥的地方,他从前常调侃他,堂堂的市属国企,呆在这么个梦幻的地方,真是违和。今天他忽然觉得,这地名好呀,灰濛濛的天地四合,谁不需要一道七彩虹呢。
他大步流星一屁股坐在杨帆办公室的黑沙发上,矫健得像一道发了胖的闪电。
“……孝干师兄,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打个电话。”杨帆只觉得眼前一道糊了的人影飘过,虽然他也常来,十几年的朋友了,不过突然造访还是不多,他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坐在耷着眼角的孝干对面。
“你不忙吧,唉……”孝干边摇头边掏出烟盒,“找你坐一会儿,咱们聊两句。”
杨帆笑了,这八成又是被映姐给刺激的。他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不是怕人偷听,是外面的同事里有位是孕妇。
“杨帆,你说,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理智一点,过去了就过去了,往前看看不行么?”孝干抬头来,眉头结紧。
“你这是,嫌女人记忆力太好啊。”杨帆不抽烟,低头泡茶,随口附和一句。
“是太小心眼儿,纠缠着不放,就为这么点事儿,搞出更多破事儿来,值得么!”他闷头狠狠抽了两口烟,憋在胸腔里。
杨帆像个仙风道骨的隐士,投茶添水,笑而不语。
“哎,你有没注意到现在的小年轻,就那么想坐享其成么,上赶着往老女人的床上爬,她有几个钱啊,就忙着倒贴!”孝干吐出一口浓烟,不吐不快。“换了一个又一个,都盯着她的钱包呢,她就一点儿不膈应!”
“映姐又换男朋友了?”杨帆从茶烟里抬头来。
“快了,我刚从你老婆公司过来,赶上送花求爱的好戏。”孝干嘴角夹着点轻笑,“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哼,谁发骚,谁引来的狗就多。”
“哎哎哎,别胡说了。”杨帆欠身给他添茶,打断他,“你忘了从前谁常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不想回家,现在好了,你两个都不用回家了。”
“嗐,我那就是发发牢骚,这不是所有男人都说的话么。说到底,我也就一不留神,犯过一次错,怎么,一定要挫骨扬灰死不足惜么。好,就算是,临到最后,我能给的都给她了,多的少的从没跟她计较过,这两年我从头再来也不容易,能帮她的时候我说过一个“不”字没,没有!她拿这些钱去养小白脸,一茬接一茬的换,究竟要作践谁!”孝干的烟夹在两指间,袅袅生烟,直升到他头顶上。
“映姐也是憋着这口气吧,也许不像你想得那么糟。”
孝干听到这个更来气,冷笑着:“想,我可没想,我用眼睛看的,上一个不是住在她家有小半年时间了。”他磕了磕烟灰,忽然气愤补充:“那是我家!”
杨帆想劝他,有错在先,就别挑拣别人了。还没开口,门上响起敲门声。“进来。”他回应。
“帆哥,月报好了,数据你再看一下吧,我有点儿拿不准。”徐丽娜走进来,带进一阵小苍兰的香水味,她闻到浓烟,忍不住咳了两声。
杨帆忙伸手接了,眼神示意她先出去,“放着吧,我一会儿看。”
丽娜点点头,马上转身出去了,受不了这烟味。
打乱了两个男人说话的节奏,孝干端着茶杯问:“这姑娘以前没见过,你们新招的?”
杨帆低头看数据,“嗯,总部塞进来的关系户,打不得骂不得的。”
“这身高,关系户的外形还这么好,百里挑一的,你们大国企真是不一般。”他说着,又点了一支烟。
杨帆放下手里的报告,调侃他:“那我介绍给你吧,你反正单身贵族,顺便也气气映姐。”
“千万别,我可不像那女人那么幼稚。”
老蒋在杨帆办公室抽了半盒烟,要不是杨帆赶着开会,他还能一直坐下去。男人要是真苦闷,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排遣不了,还得找个志同道合的男人说一说,越到中年越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假苦闷的两说。
人到了三十好几,立不立的,其实没空认真思考,时间过得飞快是真的,明明周一想好的事,还没开始动手,一抬眼,已经到周五了。
还好,周格有做备忘录的习惯,周五要约鸣跃吃饭的事,她排好了,提前一天打电话给他。
“怎么样?邱总明天有时间么?我找了个有意思的地方,一起吃饭。”她在电话里说。
“那必须有时间啊,毕竟我都等了好几天了。”他爽朗地笑着,回说:“你再不打来,我都等急了,要打过去问你,是不是想赖账!”
说得周格也笑了,“哪能啊,不过就是,请你吃什么,想破我的脑袋。”
“吃什么都行啊,重点是和谁一起吃嘛。”鸣跃对答如流。
“那可是你说的啊,明天别管吃到什么,不准有意见。”
“放心,我不挑食。”
周格便放心了,她也是头次带朋友去吃菜市场,这也就是从小一起读书的老同学了,别人着实不合适。
她放下电话,想起什么,扬声叫人:“小颜,把我们周年庆的礼盒拿一份给我。”
“好。”小颜答应着,“最后一份了,小格姐。”
“嗯。”她点点头,心想,这东西送鸣跃,最合适。
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还在想,鸣跃倒是还像从前一样,风趣又爱说笑。她记得高三那会儿,有几个晚自习,他带桃子来给她吃。他们那时都住校,周六才能出校门。她问他:“哪来的?”他说:“和食堂大叔下棋赢来的。”她不信,他于是第二天带她去看,果然,大叔下不过他,输给他两只桃子。他分一个给她,说:“相信了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赢回来给你,食堂里什么都有。”
不过时隔久远,他后来还赢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到她走进家门时,脸上还笑盈盈的,年华似水匆匆一瞥,这一点点记忆也让人快乐。
家里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餐厅里亮着温馨的黄色灯光,灯下围坐着吃饭的老人和孩子,都是她的家人。
“妈妈回来了。”木木从椅子上扭过头来,勺子举在半空,正滴下汤水。
“哎呦,快拿纸巾擦一擦。木木,汤都滴下来了。”爷爷忙着欠身把孙子的手拉回来。
奶奶把纸巾递过去,又起身去厨房盛饭,“小格,你吃半碗么?”她问。
“嗯,半碗。”周格回应着走过来,向木木扮了个鬼脸。绕过餐厅去洗手前,和坐着的杨帆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