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什么?陈奇又来闹了么?”等周格一挂断,唐致赶着发问。
“你爸让你暂时呆在这儿,不要回去,省得见到面,对方有什么过激行为,更不好处理。”周格转达,虽然觉得略有道理,但深想了还是不妥。唐叔最后说:“这个小陈,让他闹两天,过去就好了。”可如果,过不去呢,不是自家受罪。
“奥。”唐致这时倒十分乖巧听话,点着头,瘦瘦的肩膀,显得势单力薄。周格藉着一点路灯光,看了看她,看她垂着眼皮,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们姐妹没了主要话题,散步的后半程就各自沉默着,像长途车站候车厅里偶然聚在一起的旅客。唐致深陷在自己的烦恼里,忘了前面想说的话。她穿着条极简的短裤,露出细长的腿,公园里正是湿热,有两只花脚蚊子围着她白嫩的小腿肚转悠,很快,一只成功叮上去,坟出一个红红的山包。
回到家时,杨帆正在和母亲视频通话,吴芳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你爸爸又买鲜花饼了,我都让他不要买的,非不听。哎呀,这个点儿了,你不叫木木去洗澡?等会儿睡得太晚,明早起不来吃早饭,早饭对孩子来说,最要紧的,懂么?”
镜头里似乎带到一点周格姐妹开门进来的画面,通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叫你爸跟你说吧,老杨,过来!”“我说什么,我没有什么要说的,都被你说完了嘛。”老杨忽然被 cue,无所适从。
杨帆只好接过话题来:“那你们好好玩吧,家里都挺好的。”结束了通话,房间里陡然安静。
家里是不是挺好,他从散步回来的两姐妹脸上读到了,好不到哪儿去。“……我刚切的西瓜,在餐桌上,一起吃吧。”他说,缓和一下气氛。
唐致摇摇头,“不吃了,我中午没睡觉,困了。”说着回房去了。
周格正走到餐桌边,顺势坐下来。杨帆转头望着唐致关房门的背影,低声问:“怎么样?谈好了么?”
周格摇摇头。
“那,出了什么事儿?”
周格压低了声音,把唐致和前男友的闹剧讲给杨帆听,杨帆也跟着皱眉:“家里真的没事儿么?这种小年轻,难说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嗯……”
“你要回去一趟么?要的话,我明天漳州就不去了。”他说。
他是部门负责人,团建的核心人物,怎么能不去呢,周格明白。她摇摇头说:“不用,你正常去吧,唐叔说家里没事,我明天看看情况再说。”一般,家事和公事之间,似乎总是公事更重要。
“嗯。”杨帆没再坚持,他其实并不特别了解周格从小长大的地方,风土人情、街坊邻里。从恋爱到结婚,及至婚后的这些年,他只去过她县城的家,屈指可数的几次。他理解她,那边家里没有她的位置,不是所有的家乡,都一定要留恋的。
杨帆第二天一早,依照活动计划,提早一点出发,先开车去老城区接丽娜,她昨晚发微信来说,车胎扎了钉子,胎压不行,跑不了长途,他答应让她搭车 。
丽娜家住在市政府附近,闹中取静的地方。她似乎算准了时间,站在小区门口的榕树下等,看见杨帆的车子开来,远远地招手,露出笑脸和白牙。
“帆哥,咱们拐到瑞景去一下,那边的肯德基我买了早餐,得去拿。”丽娜一边坐好,一边系好安全带,觉得副驾驶的靠背太直了,她动手往后调了调。
“哦,怎么?起晚了,还没吃早饭?”杨帆调转车头,换了路线。
“哪里,我早早就起来了,还化了妆,你看!”姑娘生动地转过脸来,给他欣赏,路口恰好变了绿灯,他专心看路,没转头,听见她接着说:“我特地买了两份早餐,那边是穿梭餐厅,不用停车,取餐很方便的。”
“两份早餐!姑娘家家,一大早吃这么多,等会儿还是跟着我车跑吧,省得长胖。”他顺嘴调侃她,眼神盯着路面。
话里的深意,丽娜没听懂,她接口表示异议:“我哪胖了!而且,两份早餐,有一份是给你买的,不能白坐领导的车,给买点儿吃的,返程的时候,好继续坐。”她得意地说,转头盯着他侧脸。
“咱们单位有规定,不能吃请,你知道么!”
“不能吃请,又不是不能吃饭!”
周格这个周六一早,心里装着事儿,又要回办公室去收尾项目方案,出门前,交代了唐致两句,微微蹙着眉。
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一个中年疲惫的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怎么变,和三年前的自己、五年前的自己……其实还是变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能蹙眉。映姐说,会生成川字纹,又苍老又浑浊。
可惜对抗时间,注定要失败的,特别是女人那点儿脆弱的美貌。
周格中午下楼吃饭的空档,手机收到一条顺丰信息,有一个快件从古田寄出,她看到邱鸣跃的名字。他寄了东西来,真是太客气了。
她打电话过去道谢:“喂,邱总!寄了什么东西来?不会是桃子吧?”
电话那头传来鸣跃的声音:“哎呀,你可太没意思了,猜什么呢!等拿到了拆开看嘛。”
“哈哈,不是被我猜中了吧!”周格一上午板着脸,此时终于笑出来一点,像幅竹刻画,忽然动起来。
“没劲没劲,我不说是什么。等你收到了自己看吧,我家林子里现摘的,你千万领情。”鸣跃边开车,边戴起了耳机。
“我领情啊,当然了,有人给我寄东西,感激不尽。”
“哼哼……”鸣跃毫不掩饰地回应,不太开心。
“你哼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成人之美么?做人不能太聪明,人情往来要适当装装傻。”他被人一句话拆穿后的不满意,怨念重重。
“霍,邱总懂的真多,多谢指教啊!”互相不客气,她回敬他一句。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正好经过周总家附近,有感而发嘛。”鸣跃在电话里笑说,电话外哈哈弯着嘴角,他刚从岳父家出来,本来情绪很不好,现在好起来了。
他说在她家附近,她忽然有个事儿,想麻烦他。
“鸣跃,你说真的么?在我家旁边么?”
“是啊,前面拐弯就到,水电厂家属院嘛,门口有个长生水果店,对吧,我连哪栋楼都记得呢。”他诚实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鸣跃,你开车么?方便停车进去看一眼么?”她开口问。
他马上放慢了车速,“可以啊,怎么了?家里有事儿?你直说。”他已经靠边停下了。
周格于是,把家里妹妹惹回来的麻烦,简短说给鸣跃听,“你知道,我妈,还有唐叔,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有什么事也不说实话。我其实不知道家里究竟什么情况?你进去帮我看一下,看看那人走了没?”
“哦,这么点事儿,你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昨天就可以过来,如果那小子闹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你隔这么远,只剩干着急的份儿。”鸣跃说着,下车来。
周格听到“砰”的一声关车门声,接着听到旁边小店里喇叭声、人语声,她们家就在小区门口第一栋,几步就能走到。忽然鸣跃把电话挂断了,她紧跟着再打进去,一直没人接。
她在正午的日光下站着,“鸣跃、鸣跃……”他一直不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