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知手臂握在她肩头,厉声:“娜娜!”
丽娜用力一扭身,甩开了她的手,“你少管我!”她一翻眼皮,喉咙深处的低吼声。
杨帆的笔尖停在数字的第一笔。
丽娜索性把本子抽走了,“你走吧。”她决绝地强调,视线还落在他手指上,“走吧。”她重复。
杨帆后来想不起来怎么从酒吧后台走出来的,那时是什么心情,似乎是种飞快打了一场暗夜之战,战后余生的感觉。
他坐在灯下和徐啸知对峙时,西燕已经把唐致生拉硬拽进自己宿舍,找药水和创可贴,还在小厨房煮鸡蛋,“我在韩剧里看到他们用煮熟的鸡蛋剥了壳,滚一滚就好了。”她把唐致按在床沿上,转身去忙活。
唐致冷着红肿的脸,等她一走,立刻起身打电话给周格。
“姐,你老公出轨了!”她开门见山,“我有照片。”
所以杨帆到家时,虽然已经很晚了,夜里十一点多,周格开着客餐厅的灯,坐在宽大的餐桌边开着电脑看文件,她在等人。
杨帆带着行李走进来时,被她目光笼罩着。
他们对视了一眼。
“文文打过电话来了?”他把行李箱靠在墙边,问。
她点了点头,她没说话。
她想,应该是他先说。
他确实先说了,“不是她说的那样,也不是她看到的那样。我去,是因为要去感谢丽娜,之前我请她帮忙替你的公司牵线,对接石董那边,现在你和石董的公司达成了合作,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总应该要好好谢谢人家,所以我买了礼物,提前从深圳赶回来。结果正好让文文和西燕看见,她们把这事儿想歪了。”他站在餐厅的灯光里,解释,一脸疲惫,声音沙哑。
周格坐着,微微仰着头。“丽娜是你那个助理吧?她为什么能联系到石董?”她听过唐致的说法了,这时再听一听丈夫的说法。
“对,她妈妈,和石董不是一般的关系,听说是他女友,要结婚的那种。有她们一句话,不是就联结上了!”
女友!周格心中咯登了一下,是徐啸吟,丽娜居然是徐啸吟的女儿,也对,她们同姓……“丽娜为什么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她思路一转,绕回到主题上来。
她这问话里,质疑的成分让杨帆愕住了片刻,他脸上横过一道厌烦的光,“因为我们是同事,我们还是上下级的关系,有交情在。请她帮忙推荐,为的也是你公司的业务,你不是和远映说,最想做成的事,是有一天能和石方合作么?”他好在是站着,不说完这番话,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的。
“多谢你们,给我的公司帮忙!”她一字一句地说。真是好笑,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她啊,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问,心口里燃起百口莫辩的愤怒,“你妹都跟你说什么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胡说八道的东西你也信,你有没有一点判断力!”
“什么样的判断力?你们一起去上海出差的判断力?还是买同样的车、在同一家餐厅吃饭?或者是她演出结束,你开车去接她的判断力?”她边说,边想起了他车上的小饰品,补充:“也许不只是演出结束吧?”
她想,你真的把我当傻瓜了么?我只是有点忙,不是瞎!
杨帆听到这些,简直无中生有到极点,他不能抑制地攥紧了手心,“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你还有什么,都说,都说出来。去上海出差,是吧,去查查酒店的记录……”他想事实胜于雄辩,一条条分辨,去查证吧,真金不怕火炼,可说到这儿,又觉得实在太无聊,小孩儿过家家么!你举证我反驳。真是幼稚、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气急忽然冷静下来,一手按在桌面上,缓缓问她:“买同样的车,你和邱鸣跃不也是么?一起吃饭,你们也吃过不只一顿吧,你们发生过什么?”
“杨帆!”她厉声打断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们没发生过什么吧!”他想她一定会这样说,“我也没发生过什么,你凭什么觉得,我和丽娜就一定有什么呢!”
他其实说的都是真话,可这时候的真话,怎么说都像是假话。
她眼下有一道明显的眼袋痕迹,是到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皱纹。他们和刚刚他进门时一样对视着,不知各自在想什么。
杨帆实在太累了,历经轮回般的累。他再也没有一点儿余力,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能怎么办,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凭什么总要他善后,他擦了太多次地板,收拾了太多回残局了,可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
去他妈的!
他转身回房,把手提袋里,一只小纸袋扔在衣柜角落里,他原本挑好了礼物想带回来给老婆的,是一只同品牌的手镯。这时,他脑子才在杂乱无章里想起一点,先时给丽娜的手表,被徐啸知拿走了。他一手撑在衣柜的隔板上,用力握紧板边,像是一定要把它掰成碎片。
周格没有他这样的力道,她仍旧坐在餐桌边,披着一身寒霜,面前的电脑息了屏,她的脑子也息了一半,另一半艰难运转着。她和杨帆不同,眼前有一大堆工作要考虑,正是公司生死攸关的时刻,抓住机会上一个台阶或是难当大任一落千丈的关键点;夫妻间这点狼藉的事,来的真不是时候。然而有生力量,要用在有价值的领域;挽救不回来的地方,就该省点力气,放弃!
她知道自己没法左右兼顾,确实也事情太多,连夫妻吵架的空也没有。后天下午,她约了远映推荐的那位妇产科医生。等手术做完,精力势必会大幅衰减,要趁着此时,把后续工作安排好。
第二天一早她照旧回公司,做石方咨询项目的一期方案,哪怕是初稿,也不能粗糙,她们这样的小体量咨询公司,贵在细致,量身定做。
关于周一约了手术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吃了这么多消炎药,横竖都是不能留的,是没必要商讨的事。当然,如果商讨了,他们会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的一个孩子,让你乱吃药,给弄没了!”徒留一地惋惜,也许还会连坐到她的工作……
她不想听这样的话,更何况,她认真考虑过了,即使没有这些消炎药,她也完全有权力自己做决定。
这个周日她加班,全公司的人都加班。小颜下午拿了两家公司的资料进来,“小格姐,这两家,我分析过了,业务情况不错,咱们可以考虑合作。”她在老板办公桌前坐下,抬头看时,愣了愣,心想:乖乖,老板怎么一夜之间老了好多,怎么搞的!
周格没在意,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先放下吧,我考虑一下。”
“嗯。”小颜起身要走,又回头来,“小格姐,你该休息就休息,千万别熬着啊!”
“怎么了?”周格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脸色可不怎么好,今天也没什么对外事务的安排,你早点回家吧。”小颜说着:“老板要是先倒了,我们的法拉利可就没着落了。”她忧虑着。
听得周格,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真的从包里找了粉饼盒出来,照了照镜子,唉……是有点儿!不过人嘛,经历的每件事,多少都会映照在脸上的,要不七老八十就会满脸皱纹呢,经历的事儿多啊,多到这张小脸没地儿放。她把粉饼扔回包里,低头叹了口气。
和周格公司一样忙的,还有唐致的新媒体部门,周末是不能停止运营的,几个账号该发视频发视频,该直播直播,但可以调休。不过,完成工作内容的人可以先走,所以唐致坐在下班走光了人的办公室里,“吧嗒吧嗒”地按着一块气泡防震膜,解压。
鸣跃下午来时已经看到了肿了半边脸的唐姐!坐在会议桌边无精打采。她小团队里没人敢多问她一句,当然了,社会姐周末干个丈、负点伤都不算什么,小场面。
只有老板本人敢问她。
鸣跃敲了敲新媒体部的房门,没等人回应,走进去,迎着唐致盯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