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不等冯氏开口,就已经道:“姨妈人人都说我娘有后福呢。我们隔壁几位娘子没有不羡慕我娘的,说她自个儿聪明会挣钱,相公体贴入微,儿女双全。”
冯氏在一旁听了心里暖暖的,她虽然不怕林姨妈,也自小比她聪明机灵,可相貌身形却不如她,所以姐妹俩原本在闺中时,冯氏占上风,几乎人人都喜她伶俐,可是婚事上,林姨妈却顺利百倍运气也更好,冯氏却是在被压着多年,甚至杜宏琛还被林姐夫藐视过。
现在,冯氏见女儿替她说了,只淡淡的道:“薇姐儿,你姨母可是举人娘子,不可胡说。”
若薇笑道:“是,女儿知道,只是姨母说起《寒窑赋》,女儿倒是想起另外几句更为贴切。所谓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
举人娘子有什么了不起,还是个死了举人丈夫的娘子,日后她爹考中进士,她娘可就是进士夫人了!
乡试
林姨妈见若薇讽刺自己是乍富小人,气的心狂跳几分,她守寡几年,清心寡欲,人人都说她是有气节的女子,名声极好,却被个女孩儿这么说。
她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女孩儿家还是贞静为上,恁多言语,容易生口舌,并非好事。你们久居长阳,并不知道外头的规矩。”
冯氏笑道:“姐姐,我的女儿就不必你管了。你还是别兜圈子了,你如今在守寡,不轻易出门,怎么来找我们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冯氏根本不愿意和她来往。
林姨妈呷了一口茶,似乎嫌弃茶叶太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拿帕子点点唇,才漫不经心的道:“今年妹夫可有把握中?”
“也没什么把握中,不过是让他试一次,若是死心也好。”即便有十成的把握,冯氏也不会说出来,这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到时候杜宏琛中了,她利用亲戚关系办事就不好了。
林姨妈似乎很满意冯氏的回答,只是问起:“你还记得赵通判的夫人吗?还有没有印象。”
冯氏觉得她有些突兀,但还是点头:“记得,我记得赵通判卒于任上了,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赵通判去世,她膝下只有个女儿,听闻家产都被人霸占了,只可惜爹那时也是身陷官司中,赵家又在山东,离我们这儿远,没能帮上忙,爹一直引为憾事。”
“也没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前几日我听说了,赵通判的那个女儿,及笄后嫁入了封家,成了封家的世子夫人。这封家你可能不知道,家族不仅有爵位,还有长公主下降,而赵小姐嫁的就是公主的小儿子,正是前科探花。”林姨妈道。
冯氏笑道:“姐姐你消息还真是灵通,这都多少年不通信的人了,也拿来说。那赵家小姐出身高贵,容貌倾城,生来便比我们这些平民丫头高贵。出门奴仆成群,前呼后拥,当年若非赵通判突然死了,她都已经有高门子弟上门求亲了,现在过的好不是很正常吗?你如此关心,难不成你嫉妒她?”
冯氏知晓姐姐是在嘲讽她不自量力,还想丈夫也考中,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她反唇相讥,是你自己没那个福气。
林姨妈冷哼一声:“你织布也不容易,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说起来我们也是三十多年的姐妹了,我是好心提醒你。若妹夫是个秀才,总依赖你赚钱,你们的日子自然和满。可是一旦他真的有出息了,啧啧,你姐夫当年何尝不是对我很好,如胶似漆,后来还不是里外要抬小老婆,更何况妹婿一表人才,平日无事还有人往上扑呢?总之,我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心太大,到时候后悔。”
说完,林姨妈留下两样简薄的礼就迅速离开了,若薇总觉得这对姐妹不像姐妹,反而像仇人似的。
即便她和若兰等人只是堂姐妹,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像林姨妈这样的,说话这么难听。
想到这里,若薇看向冯氏,冯氏则笑道:“原来是跑我这儿挑拨离间来了,生怕你爹考中,到时候我超过她,她这个人从小就是忌刻。”
若薇道:“姨母一直在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可揉文婆婆文海废吃肉文都在动物群81四8一6九63她自己当这个举人娘子不是很得意吗?”
“她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其实越是官做的大的人,越是有御史盯着抓把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再说了,你爹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谁都哄不了我去。”冯氏怎么可能放弃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只有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才会阻碍丈夫的前程。
正走在门外的杜宏琛听了个正着,瞬间热泪盈眶,他很清楚映雪供他读书时,很多人嫉妒他,都会在映雪面前各种离间,甚至连他亲娘都私下说把织布的钱应该攒下来做小买卖,或者去县里做个小吏,比花钱打水漂好。
可就是她从来不理会这些,也从来不挟恩,所以他对娘子从来别无二心,对娘子敬若天神一般,那些俗人哪里知晓。
又说临近乡试,杜宏琛几乎是从早读书到晚上,偶有文会也只去一两场。冯氏特地嘱咐儿女不要打扰丈夫,她自己则找了一本书在看,若薇低头绣花,她先后跟着绣娘小翠学,又跟女学先生学了快四年,她没想到自己很有刺绣天赋,一根细丝能分成一百二十根。
也许自己日后也能靠女红赚钱,贴补家里呢,这样娘就不必那样辛苦了。
乡试九天考三场,冯氏一贯疏于做家务,但为人是谨慎万分,她先是把爹的衣裳准备的都是系带少的长衫,据说这样是方便脱衣裳检查有无夹带,还有准备的吃食都是切成小块,因为爹爱干净,娘怕准备了馒头那些,人家还得掰开看,别人的手只要一碰到食物,他爹宁可饿肚子也不愿意再吃了。
就连爹喝的水都是娘特地煮开后,又晾凉了装进去的,其中一竹筒里装的是糖水。
“你若头晕时,就喝些糖水。”
“还有这颗丸药,叫宣连丸,若是拉肚子就吃七颗。”
“还有明矾,贡院的井水听说很脏,若是你渴了要喝他们的水,就放明矾进去。”
……
杜宏琛都好脾气的听着,直到冯氏笑道:“最后就是别勉强,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出来,莫太在意,等三天,我和儿女去接你回来。”
“好。”杜宏琛深感温暖,果然,有娘子在,他平平安安一直很好。
比起杜宏琛这边脉脉温情,林姨妈就严厉多了:“千万别掉以轻心,好好地考,为你自己,也为你爹争光。”
“是。”林聪不敢有二话。
家中父亲早亡,母亲变卖嫁妆送他去名书院读书,他是绝对不能辜负的。
但……
林聪不解道:“娘,姨夫看起来谈吐清雅,学识渊博,没有酸腐之气,怎么您突然不让儿子同他往来了呢?”
林姨妈轻咳了一声,以自己的权威压制:“都要参加乡试了,怎么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儿子是怕他中了——”林聪父亲死了,外祖家一穷二白,万一姨夫中了,他也有个依靠。
林姨妈冷笑:“他中秀才都难得,还中举人呢?”
林聪虽然不敢忤逆娘,但他道:“前些日子的文会,杜姨夫技压满场,连星斗先生都夸他文采出众。”
“是吗?”林姨妈有些怔愣,她不敢想象,若是杜宏琛真的中了举,甚至中了进士,那妹妹绝对会跟着去京里,到时候——
中了
深夜,考场依旧星星点点,考试除了要学识渊博之外,也得要有点运气。就比如有人所在的考棚漏水,有的分在臭烘烘的厕号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