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下篇、三生三世之桔梗
--桔梗,花语意谓忠贞,永恒的ai--
青瓷,中华文化的代表瓷,生於高岭却发扬於天下,注重釉se质感且不饰以绘、书,是一种一眼就能看透,但不深入了解便无法了解其对颜se追求的生命力的一种臻品。
有的人,就像青瓷高洁、神秘,也像桔梗一样忠贞、不变。
明长官很喜欢青瓷,不是青花瓷,是青瓷,有回有人想巴结送错了礼,明长官一打开看见了一只青花瓷盘,隔天,就被摆在了秘书处的隔板上,充当便条纸座,不知道的人曾赞叹明家果然是上海商界巨擘,这麽高级的瓷器居然拿来当文具使。
明长官对青瓷的喜好是怎麽让人知道的呢?那得由一次拍卖会时说起。
那次的拍卖会,明长官看上了一只古董青瓷盘,执着到近乎疯狂的与另一位巨商竞价,这才买下那只清乾隆时期的青瓷。
记者当然好奇了,这个拍卖会上拍卖的都是清乾隆时期的古董,乾隆那是谁?要人做出瓷母--各se釉大瓶的皇帝,当代的艺术自然是华丽又炫烂的,在不识货的人眼中,青瓷的存在就显得低调朴素许多。
明楼的回答也无懈可击,他说,世人仅知乾隆时期的各se釉大瓶,乃是因为那是一件旷古绝今的臻品,至今仍无法复制,但却也别忘了乾隆同样说过,「周尺为盈尺,宋瓷方是瓷」,可见在乾隆的眼中,各se釉大瓶是他想完成的壮举,然而他心中最属意的,还是宋汝窑的青瓷。
明诚在一旁,笑着看明楼胡说八道。
他虽然说的有凭有据,但明诚知道,明楼会喜欢青瓷是被他影响的,跟乾隆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巴黎时,明诚就曾经与明楼去看过不少中国艺术品的展览,当然,那些古董大多数是在清代的八国联军等等的战争中掠夺去的、或是为了向联强各国示好,羞辱的送出去的,但明诚不去想那其中隐含的羞辱,只想感动在不同的国度看到自己国家的文化。
其中,明诚最ai青瓷,明楼曾问,为什麽明诚ai青瓷,明诚说,青瓷是一种古老的瓷器,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瓷器,他喜欢青瓷上头没有一丝装饰,只用其本身的釉se、裂纹来展现其美感,是一种纯粹的美。
当时的明楼还处於不敢明示ai意的阶段,只是r0u了r0u明诚的发顶,说了:「就跟我家的小阿诚一样,不需要任何装饰,本身就是美好的存在。」
明楼说出口就後悔了,那其中隐含了太多他想隐瞒的事,所幸明诚并没有听出来,只是红着脸笑了,不去继续明楼那个让人害羞的话题。
「可是……大哥,我觉得我喜欢青瓷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好像……我从上辈子就很喜欢青瓷一样。」
「喔?怎麽会这样想?」
「我梦见过我由一个人的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里头就装着一只青瓷花瓶,然後我就把它放在我的书案上,没有注水、没有在里头摆上任何花朵,就是摆着,足见我有多喜ai。」
「书案?这是什麽年代的东西,居然用书案这个词?」明楼笑了笑,明诚学的是化工、是经济,可怎麽说出来的话像中文文学系还是历史系的学生。
「因为梦里的我是古人呢!穿的衣服可好看了,还束着发一脸正气,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了三十多岁的自己。」
明楼初见明诚才三岁,现在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实在很难想像他三十岁是什麽模样。
「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吗?ga0不好是你的前世。」明楼这句话很明显是调侃。
但明诚也没计较,笑着说了:「我梦里大哥也在,不过b我年轻,只有二十多岁,披头散发的,像是化外之人。」
「你小子,想占大哥便宜,喊大哥喊累了是吧!」
「可我在梦中还是很喜欢大哥的。」
明楼的心中颤了一颤,因为「喜欢」两个字,这两个字其实他从小听明诚说到大,本不该影响了心绪,只是自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後,这两个字入耳,再也无法平心静气了。
「喔?喜欢看我尊敬你的样子?」
「不!梦中的大哥才不尊敬我呢!不过……那只青瓷花瓶,就是梦中的大哥送我的。」
这小子,拐弯抹角的说他很珍惜他送的东西是吗?偏偏明楼听了还很受用。
从此,明楼也喜欢青瓷,不过是为了明诚而喜欢青瓷,而那个竞标下的青瓷盘,虽然放在明家的保险库里,但它的所有人,是明诚。
所以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就成了明长官喜欢青瓷,明长官有多ai青瓷,看他的办公室摆设就知道。
明长官的办公桌旁有一扇窗,窗外的风景很好,可以俯视远处的街景,那里的yan光也很好,上午能投shej1n来温和的yan光,下午更不会西晒,窗边放了一只矮柜,没人敢打开过,但据说里头是一个保险箱,而保险箱的钥匙及密码,只有明长官及明秘书长有。
如果换成了他人,矮柜上肯定摆满了显摆的物品,有人喜欢放西洋钟、各种西洋瓷器、有人喜欢放骨董,然而明长官什麽都不摆,就只摆着一只青瓷花瓶。
那只青瓷花瓶不是什麽骨董,是现代仿汝窑的作品,为什麽不是真的放一支骨董花瓶?
因为明秘书长说:「骨董不是钱买的啊!你还拿来装水cha花?」
但即便如此那只青瓷花瓶也是高仿品,而且里头每三日更换新鲜的桔梗花。
喔!对了!明长官也非常喜欢桔梗花,喜欢到什麽程度呢?喜欢到你胆敢买了别种花想cha进花瓶里,他会立刻暴怒的程度。
负责每三日买新的桔梗花进办公厅的秘书,有日买错了买了洋桔梗,桔梗及洋桔梗名字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可是完全不同花种的两种花,明楼一看就变脸准备要把花给丢进垃圾筒里,被明诚及时拦了住。
那个秘书吓得脸se发白,不是那个身处明楼秘书处本该是jg英的人竟然不经吓,而是明楼的脸se真的太吓人,整个办公室好像随时会刮起飓风,把人给抛飞出去一般。
明诚了解明楼的执着,他拿起花把明楼给带进了明楼办公室,关上门後看见明楼咬着牙,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就算是你说我也不会听,这种仿冒品别想cha我的青瓷瓶。」
瞧他一脸正经的说着这种羞人的话,明诚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可那个秘书背景很清白,工作能力又好,难得有一个不是眼线的秘书,明诚用得很放心,不想他被明楼给辞了。
「大哥,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吗?」
「什麽?」我都快气si了你还在跟我说花语?明楼瞪了明诚一眼。
「不变的ai只给你。」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似是怒气稍稍少了一些:「这句话,你是替桔梗说的,还是替梦中的他说的?」
「这不该是他们两个人的心声吗?还是……我梦中的他不想把不变的ai给青瓷?」
「当然不是!」
「那麽……」
「但不是桔梗就不是桔梗!再像也是假的!不许!」
「如果我梦中的他真有其人,而且到了现代,肯定是喝过洋墨水的,桔梗,不就成了洋桔梗了吗?」欸……因为梦境而对桔梗这麽执着,你也是头一个了,我的大哥,那不过是我的梦,你还真以为是前世今生吗?
明楼的毛被梳顺了,好像再看那束洋桔梗也顺眼多了,也不能怪他执着,那是桔梗啊!明诚ai桔梗ai到当初选了桔梗做为「代号」,明楼怎麽也想把自己当成桔梗……或是他梦中的那个人。
「三天一次就是三天一次,换了花也不能变。」
明楼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明诚倒是听懂了,脸一下就炸红了,一句「没正经」就要出口,但看明楼并不是完全消了怒气,明诚无奈安抚着:「我喜欢靛se桔梗的五芒花瓣,但其实这种白底紫边的花瓣也很漂亮呢!」明诚边说边把那束洋桔梗cha进了花瓶里,偷偷看了明楼一眼。
接收到暗号,明诚身後的明楼这才笑了,走上前搂住了明诚,在他耳边以气音说着:「今天不许加班。」
「不许加班?那订好的饭店房间怎麽办?你敢在家里……上回被大姐打了一巴掌跪小祠堂还ch0u了一鞭还没被ch0u怕吗?」
明楼想了想,下意识的觉得手臂又是一阵热痛,那一鞭真是……
「当然得加班,我怕吵,把公事搬到饭店房间去做。」
那一天,明秘书长把明长官送进办公室後很久没有出来,但秘书们全是松了口气的,尤其是那个买错花的秘书,只要能安抚好明长官,明秘书长就算一整天待在明长官办公室把所有工作全交给他们也是无妨的,只要能梳顺那头狂狮的鬃毛就好……
番外篇、前尘
五一四年,大梁国都,金陵--
并肩站在园子里的两个人,两样表情、一样愁怅。
「陛下,该去准备了,今日是最可能成功受孕的日子。」那个整个大梁国都知道,但正史上一笔也没有记载的国师兼皇帝陛下专用御医,一如以往带点轻佻的表情,说着让人接受不了的话。
「我若去了,就不是你的了。」
「若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你就放得下天下?放得下你的子民吗?」
皇帝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起拳,他咬着牙:「我可以是你的人,同时可以x怀天下。」
那张总是轻佻的脸终於露出了苦涩的笑意:「我不该喜欢桔梗花的。」
「为什麽?」他换了话题,皇帝也跟着转移,只要不提皇后寝殿的那事,他都听。
「桔梗花有个神话,它象徵不变的ai及绝望的ai。」
「永恒及绝望,那是相反的词吧!」
「因为无法永恒就只能绝望,所以,你一定得去。」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住了他挚ai的皇帝,接着眼神一动,往他的陛下的喉里送出一物。
皇帝推开了眼前人,不敢置信的抓着喉头,想b吐出刚刚被送进去的东西:「那是什麽?上回你做了那件事後答应过我,以後绝不再对我下药!」
皇帝愤怒至极,他太知道眼前人的手段了,只要他一出手,皇帝再没意愿,都会由着他的安排,做出他想他做的事。
「上回做了,虽然在你身上留下了东西,但你活了,不好吗?这回做了,你仍然会留下些东西给你的子民,但你从此可以属於我了,不好吗?」
「我?不?想?留!」
「你只知道情丝绕是无se无味的yet,你防着我十分留意入口的东西,却不知道我能提炼成药丸吧!」
「不能得到你我会杀了你!让你永远属於我。」皇帝红着眼,恶狠狠的说了。
「陛下,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杀我也好,但你还是得完成你该做的,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我,即便杀了我,我也会转世到你的身边,不管生生世世都会找到你,与你重逢,你要等我。」
看出ai人早已做下了决定,这一生除了在自己的母妃面前没有示弱过的皇帝,终於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我不要去……求你……」
怎知,ai人的相求国师听而不闻,只是扬声喊来了人。
「来人!陛下准备好了。」
几名太监早在不远处等着,闻言便上前来,正好扶住了双眼迷蒙脸泛cha0红的皇帝。
「国师……」
「送他去吧!不超过两个时辰,不许让陛下离开。」
「是!」
皇帝被送走後,国师由园子里采下一株桔梗,走进了皇帝的寝殿,寻到了他的书案前,看见了那只青瓷瓶,他把桔梗放进青瓷瓶里,那是他的渴望。
「我等你回来,等你完成了你的责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原谅我的自私,我必须让你去做这件事……」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yan县军校--
军统特务训练班,一个集结各方菁英,经过军事及特务训练,培养隐藏在各组织中作为间谍的一种短期课程,在这里训练的人员大多有一定实力,只需经过短期培养便可投入战场--不管是哪种形式的战场--。
与军校的yan刚不搭调的是这里的夕yan,明楼最ai在h昏时分坐在川堂阶梯上,看着落日隐在层山叠翠後,再将晕染成一片红se的天空逐渐泼上浓墨,只有此时的他是纯粹的,不再是那个拥有隐藏身分的军统特务。
「想什麽?想生si搭档的事?」
明楼不用回头,光听那讨人厌的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是王天风,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妨,一个行事心狠手辣的人。
而这样的人,也是明楼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人。
「怎麽?嫉妒我可以自选生si搭档?」明楼终於正视这个不请自来还自己坐到他身边的人,毒蜂?取这是什麽代号?太没有杀伤力了,更该说他是毒「疯」才是,又毒又疯。
「你的价值并非一般特务可以相b,你的生si搭档不能碰运气更不是一场由荷官发牌的赌局,对你来说,你需要的不是最聪明或是最厉害的特务,而是最忠心最能为你所用的特务,所以这个人必须你自己选、自己笼络。」
明楼的视线不再停留在王天风身上,他转而望向夕yan,他心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选,只是当初「他」随了他来到军统训练班,若他挑了他就势必得告诉他他的另一层身分,到时的「他」,还能信他、跟随他吗?
王天风看他犹豫,倒不吝於毛遂自荐:「选我如何?我这个师哥绝对是你最好的搭档。」
「选你?」明楼看了王天风一眼,眼神中有ch11u00的鄙视。
王天风不在乎明楼心里怎麽想他,他也并不服从明楼这个人,但明楼要成就的是大事,这才是王天风一直想要做的、是他的理想,成为明楼的搭档,王天风就有机会能为国家尽忠。
他知道明楼再为国,在他心中对於汉j这个身分仍是介意的,但他王天风不在乎,只要能完成大业,他个人声名上的牺牲又算什麽?
「选我你不亏。」
「选你?哪天我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你pgu上那根毒刺刺了,那还谈什麽为国尽忠?」
明楼只有一点让王天风佩服,他的心机、他的城府的确是众师兄弟中最适合这个卧底身分的人,不管明楼信不信,若有一天他成了他必须得保护的对象,那他的这根毒刺,即便刺向自己最信任、最亲ai的人,他都不会犹豫。
「那你想选谁?」
明楼的眼神变得幽远,不知自己选的对不对又知道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带点苦涩、又带点甜蜜。
「我选明诚。」
王天风不能说不惊讶,但似乎又早有心理准备会听到这个答案,惊讶的是明诚在明家虽是像仆人又像养子的存在,但对明楼来说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王天风一直以为他会想尽办法b明诚放弃特务这份工作。
但明诚的确是一个机敏睿智又勇敢无畏的人,本x敦厚的他作为一个特务或许是缺点,但因为他的身分对明诚来说这个个x却又成了他的优点,ai憎分明的他只要明楼能掌握住了明诚得到他的信任,那麽他就是拥有了一个一辈子不可能背叛他的战友。
但明诚这个人并不是毫无秘密的……
「你问清楚他消失的那几年去了哪里了吗?」
明楼抿了抿唇,虽然阿诚对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老实交代了他消失那几年的行踪,但明楼本能的觉得这并不是事实的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阿诚告诉他的那个故事可能是真的,但也很有可能只是事实的一部份。
「我不用问,他自己就交代了一切。」
「你信?」
「为什麽不信?合情合理。」
明楼能被选派这个任务,那麽他便不是那种心思显於se的人,王天风看不出明楼对明诚的解释是否真的相信:「我这个做师哥的有必要确定一下你选这个生si搭档值不值得信任,你说说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这是他的私事,他信任我才告诉我,但对你……我不能说。」
王天风露出了一抹既偏执又冷酷的笑意,早猜出明楼不会轻易说出明诚消失的原因,不管在明楼的心中,那个原因是合理或不合理。
「需不需要师哥教授你怎麽笼络明诚的方法?」
明楼的眼神连一丝波动也没有,王天风想由他的脸上、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但终究什麽情报也得不到。
明楼斜睨了王天风一眼,考虑着让王天风一次说完让他不会再来烦他好?还是断然的拒绝他好?但这两个选择大概都免不了继续听他唠叨。
「你果真跟只蜜蜂一样,老是在我耳边嗡嗡嗡。」
王天风也不理会明楼对他的代号的讪笑,自顾自的说着:「笼络一个人,情和义是最好的方法,给予忠贞、用男nv之情si锁着对方,或是交付你的x命、用兄弟之义牵扯着对方,既然你选了个男人自然是後者,你对明诚已经有恩在先了,接下来一步步给予信任换取他的信任,用过命的交情来连系你们彼此是最好的方法。」
「你的建议就是要我张一面网x1引阿诚自动进入陷阱,等他黏在了网上动弹不得之後再将他拆吃入腹?」
王天风笑了笑,终於如明楼所愿的站起身,似是准备要离开:「如果拆吃入腹可以解读为成为你的人,那麽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明楼看着沉入山背的夕yan,也站起身,没有对那丝晚霞多有留恋:「我是毒蛇,不是毒蜘蛛,不会用这种方法。」
「难不成你要像条蟒蛇,把猎物紧紧缠入怀中,再张大嘴缓缓吞入腹中?」
明楼又睨了王天风一眼,他倒学得很快,马上学会了他用代号来损人的方法。
「王天风,你刚刚提的方法的确是好方法。」
「你不是说你不会用?」
明楼没有明说,主动转身离开,王天风自己都忽略了……他刚刚说的可不是只有一种方法,不过……紧紧缠入怀中这个说法,他倒是挺喜欢的。
一九三九年,明楼三十四岁,明诚二十六岁,这一年,是即将接下新任务面临新挑战的一年。
二、童年
人cha0散去的浴室已没有氤氲水气,但水声未歇,站在澡池边的颀长身影舀起水当头一浇,冷水冲刷过他的身t蒸腾出白se雾气,把他遍布旧伤痕的身子裹上一层轻雾。
幸好童年的遭遇只让他的身上留疤,养母担心被人知道,所以没在他脸上留下可见的疤痕,做谍报工作的人,脸上不能有显见的特徵,否则他就不能进入军统,守在他的恩人、他的大哥身边了。
他身上的伤痕虽然处处是旧伤,但如今看来仍然悚目惊心,唯有右肩背上的看来像处纹身,透着邪魅。
那是小时最後一次被养母nve打之後伤癒後出现的,医生说或许是巧合、或许他受伤之後明楼为他擦的生肌活血的药物进入他的微血管蔓延开来导致,总之伤癒後就留下了这黑se的黥纹,像朵ch0u象的黑se曼陀罗花。
明诚放下水瓢,望着自己这副不知已多久没有细看的身子,想起了曾经算得上很幸福的童年……
***
上海--曾经
从阿诚有记忆开始就与养母两人相依为命,他虽然是满一岁时被养母收养的,但养母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说他就是她的亲儿子,在家里不要拘束、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所以小时候的他根本不懂养母跟亲妈有什麽不同,毕竟他是受人疼ai的。
养母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上海一户富贵人家--明家--当仆人直到现在,苦了一辈子了,她最常说的话就是……
「阿诚,妈妈在明家做仆人没关系、再苦再累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将来能栽培你念书、成器,就够了。」
其实他知道养母在明家虽然辛苦、虽然累,但与其他家的仆人b起来,日子算是b较好过的了。
他们母子住在贫区里,这弯弯绕绕的弄堂里住的都是些家境不好的可怜人,所以几乎户户是在人家家里帮佣的,小阿诚有时会听见隔壁的陈大爷说他家老爷喜欢没事骂仆人出气,有时会听见後头的王大婶说他家夫人总ai捏她手臂、掐她大腿r0u。
最可怜的,就是住弄堂口的李姐姐……听说被她家少爷看上了,也不知道怎麽了糊里糊涂的被她家少爷给办了……
小阿诚不知道大叔大婶们说的办了是什麽意思,也很乖巧的不多问,但一定不是好事吧!
因为大叔大婶们说李姐姐被藏在外室不过三个月,就被她家少nn发现了,去那安置她的宅子闹了一顿,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李姐姐上吊自杀了……
相b这些可怜的遭遇,小阿诚知道养母的待遇与他们可说得上是天壤之别了,明家先前的家主是明锐东,是个斯文人,从不亏待家里的仆人,现在的家主是明家的大小姐明镜,人更是善良,只有在保护明家、保护明家人的时候,才会看出她的强势。
初见明大小姐及大少爷是在阿诚三岁的时候,三岁,虽然记事但也不该是如此印象深刻的年纪,的确,因为阿诚是不太记得三岁时所见到的明大小姐是长什麽样的,但明大少爷的脸他却一辈子记得。
因为在看见明大少爷的时候,阿诚觉得一阵心痛,好像有什麽揪着他的心一般,好痛好痛,一直到明大少爷对他说了那句话,他的心才好了些。
明大少爷看见他是什麽心情呢?阿诚不知道,但他知道明大少爷也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因为明大少爷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愣,後来又露出了笑容,招了招手要他上前去。
「好可ai的孩子呢!我看了就喜欢。」
阿诚记得当时听见明大少爷的称赞,他也笑得红了脸。
阿诚其实很少见到明家大小姐及大少爷,最多的时候都是在过年夜里,养母带着他到明公馆去准备年夜饭,在养母做年夜饭的时间里,阿诚会跟明大小姐及大少爷拜年,然後他们会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及小礼物。
明大小姐掌管着明家的经济,人也是个很切实际的人,除了红包外给他的小礼物有时会是新衣服、有时会是新鞋子,明大小姐十分细心,虽然明家家境好送得起西服,但明大小姐知道西服於阿诚来说是不实穿的,所以送的通常都是棉袄,鞋子也是手工紮实的布鞋。
但明大少爷不同,他是一个很学究的人,他说,英雄不论出身,出身在什麽样的家庭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懂不懂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则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明楼的年纪尴尬,又是出生在那个得要留小辫子的年代,明楼三岁启蒙,那个年代用的是癸卯学制,可明锐东不管外头的学制如何,学校教的是一套,在家里可是另外请了先生来教授明楼四书五经的,当然,从商的明锐东也看出了未来趋势,也请了洋人先生来教明楼外语。
因此,这一年才十三岁的明楼自然就b同年龄的孩子成熟、有远见许多,而这一年年夜,明楼送五岁的小阿诚的小礼物是英中字典及英文启蒙教科书,他说,五岁启蒙不早也不迟,刚刚好。
但其实当时的小阿诚想问,是不是该先教他识字才是?
或许在他明大少爷的眼中,双语学习是基础学习吧!但阿诚并没有那样的家世。
阿诚或许是受到了明楼的鼓舞,他很认真学习,养母桂姨待他也是不坏的,还在想办法是不是存点钱帮小阿诚买些小学教科书,後来这事被明镜知道了,还调侃明楼不愧是大少爷才会送这样的礼物,若不是把人人都当成跟他一样家世,就是把别人当成天才,一启蒙就可以自学,而且还是双语。
明楼知道了之後,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一些新的教科书过去。
阿诚并没有辜负明楼的栽培,不但是自学而且只用了四年,就修完了小学课程,连明楼都十分意外,起了好好栽培这孩子的念头。
十七岁的明楼在学校已经是天才型的人物了,风靡了整个校园,但他可是自小受良好教育的大少爷,九岁的阿诚只靠自学能完成学业,他起初是不相信的,直到拿了份中学入学测验给阿诚做,发现他以十分高的分数填完了这份入学试卷。
「阿诚,你……想不想上学?」
小阿诚一双秀气的眉毛连拢一拢也没有,圆圆的大眼更是平静无波,他想啊!怎麽不想上学,但他怎麽上得了学?贫苦的孩子是没有上学的权利的,尽管有些收容贫苦孩子的学校,但这个年代,贫苦的孩子该有多少啊!没有个个这麽幸运能上学的。
他也就平常能跑跑教会,靠神父们的帮忙学习英文而已,真正上学是不可能的,但阿诚谦卑却不自卑,并不会因此就嘴y说不想,他还是老实的回答:「想。」
「明家可以供你上学。」
小阿诚的脸上没有惊喜,他年纪虽小,志气却很高,一双眼直视着明楼,思索着他这麽说的用意:「我如果说不要,会不会太不知好歹?」
听到小阿诚说出「不知好歹」这个成语,明楼乐得大笑了,这小孩怎麽这麽一副大人样,大伯父家里的那个明轩也很聪明,更是b阿诚大了几岁,也没见她有这能耐。
「为什麽不要呢?」
看明楼脸上没有愠se,阿诚知道明楼并没有生气,也就继续大着胆子说了:「明大少爷送我书我已经很感谢了,我绝对不能再平白无故受明大少爷的恩惠。」
桂姨一直在旁边看着,骨子里的自卑让她捏了一把冷汗,她跟大多数替人帮佣的人一样,对着主子就是一副鞠躬哈腰的样子,一整个的卑微惶恐,她不敢让明家出钱给阿诚上学,但也绝对不敢这麽直接拒绝明大少爷的。
「阿诚,要有礼貌些。」
看着桂姨的诚惶诚恐,明楼很是失望,他是认真的要给予帮助,於他明家来说就当培养一个人才,未来能帮得上明家也不一定,连务实的大姊出於三分善心七分栽培的心态都答应了,桂姨却是一副不敢从命的态度。
幸好……这孩子并不自卑,他真是桂姨的儿子吗?会不会桂姨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抱错了孩子,这孩子的出身可能更好,只是不知为何沦落孤儿院罢了。
他记得阿诚三岁的时候就与众不同,三岁那年他被桂姨带着来拜年,第一句喊他不是喊「大少爷」而是明先生,十一岁的明楼吓了一跳,惊吓过後则是排斥,要知道他一温润如玉的大少爷,「明先生」听来更像是喊他父亲,不是喊他的。
他记得当时父亲问阿诚,为什麽不喊「大少爷」,小阿诚说:「我不是明家的仆人,不喊他大少爷。」
这话可把父亲乐得,连声说了好几句有志气,後来才对阿诚解释,少爷两个字是一种称呼,没有尊卑,阿诚才总算肯喊明楼为明大少爷,让明楼松了口气。
没人天生就想当别人仆人的,小阿诚虽生为仆人之子,可从没把自己当仆人过。
明楼看着桂姨的自卑、看着阿诚的志气,知道这时再多提由明家出钱栽培阿诚是谈不出结果的,便决定来日方长,毕竟小阿诚才九岁就有了跳级读中学的资格,不急的。
後来阿诚便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旧书,知道是明楼把自己以前看过的书送给了他,阿诚一直珍藏着。
然而明楼的不急,却险些让阿诚si於非命,许多年之後看着阿诚站在他的身侧成了他的知己,明楼都有点後怕,幸好阿诚没事,否则他该会有多後悔自己当年为什麽没有早早带阿诚离开桂姨的身边。
三、身堕炼狱
阿诚不知道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傍晚时他捧着碗面吃的时候,养母跟他说孤儿院的院长嬷嬷生病了,她要去看她,叫他乖乖吃饭不要乱跑,阿诚很乖的,吃完面还自己洗了碗,看养母很晚了还不回家,他也自己shang睡觉不让人担心。
可到了半夜,他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有人扯开了他的被子,揪着他的领子疯狂的打他,被打的阿诚没时间惺忪,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养母那张狰狞的面孔。
阿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养母会这麽咒骂他、打他,甚至抓着他的头发去撞枕头,枕头滑开了,他的额头便一下下的往床板撞去,疼得他眼冒金光,耳中听着养母一声叠过一声的喊叫。
「你这个骗子,我打si你。」
他没有说谎啊!他很乖啊!妈妈为什麽说他说谎了?但这些话阿诚问不出来,只能不断的喊着:「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
自那天之後,阿诚就日复一日的受养母凌nve,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得把家里的活儿全做了,才能有口饭吃;他在寒冬腊月里搓着自己生了冻疮的手取暖,但却还是必须得提着大水桶提水注满水缸;他用多次被火灼伤的手抹着沾了炭灰的脸上被烤出的汗珠,但却还是必须坐在火炉边生火,有时肚子饿了偷偷吃碗面,也可能被揪着後领扯进屋,被要求得把家里的活儿做完了才许吃饭。
阿诚并不是吃不了苦,而且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根本是非人的对待。
「妈妈,我把水缸里的水倒满了。」
坐在桌边的桂姨桌上还摆着一小坛私酿米酒,听到这句话只是瞪了阿诚一眼,没有搭理他。
过去的桂姨会省下每一毛钱来给阿诚,从来没有自己享受过,但现在她不了!因为这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那姓于的男人是骗子,孤儿院的院长也是骗子,最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她养了好些年的孩子才是最大的骗子。
「妈妈,我肚子饿了,有东西吃吗?」阿诚的眼里满满都是惊恐,他原不敢问这句话的,但现在天都黑了,他今天还没有吃过饭,刚刚提水的时候他险些就要饿昏了,他才不得不问。
桂姨先是喝了一口米酒,这才慢慢的开口说了一句话:「骗子没有饭吃。」
「妈妈,我不是骗子,我一直都很乖的,跟妈妈说我活儿做完了就是做完了,我没有骗你的。」
「还说你没有骗我!」桂姨突然暴怒站了起来,吓得阿诚躲去了门边,瑟缩了起来。
然而桂姨只是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指用力的戳着阿诚的额头,伴随着一句句阿诚根本听不懂的话:「你骗走了我对儿子的ai、骗走了我要给我儿子的一切、骗走了我的牺牲、骗走了原本我的儿子可以得到的来自明家的一切帮助,你就是个骗子!」
「我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妈妈!我跟你道歉!你不要打我!」阿诚吓坏了,怕养母接着又是对他一阵痛打,只能连声告饶。
然而,桂姨这回并没有打他,而是伸出双手掐住了阿诚的脖子,用力的掐紧,用想要折断这细白小颈子般的力道。
此举让阿诚b以往养母施予他身上的nve打还要让他害怕,因为这回他是真的感觉到si亡离他好近好近。
此时,外头传来了喊声,似是听到了阿诚的哭声,街坊邻居出於好奇问了。
「阿桂啊!阿诚是怎麽了,刚刚怎麽哭得那麽大声?」
桂姨这才忿忿的收回手,冷眼看着阿诚护着自己的脖子咳嗽着。
「没事的,刚刚他摔了碗,怕我骂。」
「孩子手小拿不了难免的,别太责骂他了。」
「知道了。」
街坊邻居都还以为阿桂还是那个疼儿子的阿桂,也没想敲门进来看看,而阿诚更是怕得不敢对外求助,因为他总有一天还是得回家的,那个时候,养母只会更用力的nve打他。
桂姨看着瑟瑟发抖的阿诚,都这个时候了他的肚子居然还会饿,而且饿得发出咕噜声,桂姨的唇角突然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一碗面,过去她最常煮给阿诚吃的面。
「只剩这碗面了,你要吃就吃这碗。」
阿诚怯怯的接过来,碗是冷的,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顾不得面是冷的还是热的了,有得吃就好了。
只是把碗端近前来,阿诚就闻到了一gu浓浓的酸味。
是酸的!这面放得太久都馊了,而且汤上面还看得见飘着几条蛆,阿诚当下就作呕起来,但他的胃是空的,所以什麽也没吐出来。
「给我吃!不吃我就打si你!」
「妈妈,不要……」
「听到没有!给我吃!不吃我就把面y灌到你嘴里去,灌完了再打si你。」
阿诚知道养母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这些天他被打怕了,刚刚又差点被养母给掐si,他不敢不照办。
阿诚和着眼泪,把那碗馊了的面吃下肚,还要忍着作呕的反应,因为妈妈说,如果他吐出来了,就要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把吐出来的东西t1an乾净,所以阿诚只能吃、所以阿诚不敢吐……
那年的过年,阿诚十岁了,他没能去明家给明镜及明楼拜年,他们不是没有过疑问,也问了桂姨,但桂姨只说阿诚感冒了没敢带他来,怕把病气过给大小姐及大少爷。
明镜听了又关心得多问了几句,明楼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想着那副小身板在这寒冬里受了风寒,该有多辛苦。
而被留在家里的阿诚,以前存下来的红包都被养母拿走了,明楼送他的书也都被养母收在箱子里不给他看了,今年他没有红包可拿,没有新的书可收,只敢瑟缩在床上,盖着怎麽也盖不暖的被子,哭泣着。
他好想念明公馆里即使是冬天也是暖呼呼的,也好想念明楼拍着他的头的手……也是暖呼呼的。
那一晚,他被养母说中了,他真的感冒了,但桂姨没肯带他去看医生,反而叫他穿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直到肿得再也穿不了,然後叫他蹲在灶边烧灶。
或许是阿诚命不该绝,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样b出汗来,阿诚的感冒过几天就真的不药而癒了。
只是这几天没能把家里的活儿全做完,阿诚又挨了桂姨的一顿打。
阿诚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孩子最禁不得饿的了,但桂姨却整整饿了他三天,饿得他t虚力乏。
三天前,桂姨突然跟明家告假,说她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一天,桂姨向来很少请假的,上回跟明家告假大约是七、八个月前吧!说是当初抱养阿诚回来的那间孤儿院院长病了,请了一天假去看她
这时的明家也发生了一些事,明镜及明楼上街的时候险些发生了车祸,一名带着孩子的妇人推开他们救了他们一命,可是自己却没能逃过这场车祸,还留下了一个同样被车子撞伤的孩子。
明镜帮那名妇人办了丧事,可却发现那妇人用的是假名,在登报许久也无法联系到她的亲人之後,明家收养了她留下的孩子,取名明台。
明台虽然被他的亲生母亲照顾得很好,身子还算健康,但毕竟刚换了一个地方住,车祸之後记不得过去头上的伤也才刚养好,明镜想桂姨身子不适万一把病气过给了明台也不好,再说明家还有另一个帮佣琇姨,虽然琇姨因为有个nv儿阿香,所以必须b较早回家,但遇到明家不方便的时候,她把阿香带到明家边带着阿香边下厨也是行的,就允了桂姨的假。
怎知桂姨居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三天,别说明镜,连明楼都开始急了,每每在陪明台玩的时候,就想着桂姨病了,阿诚又是个孩子,有没有人照顾他们两个?
第四天,桂姨还是没有消息,明楼急了,把明台托给琇姨照顾,就跟着明镜要去桂姨住的地方探病。
只是两人才刚走进桂姨居住的弄堂,就看见街坊邻居一直对着桂姨的宅子指指点点的,明楼心生疑惑。
「这位大婶,这户人家怎麽了吗?」
「你不知道,阿桂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哭声已经好几天了,是阿诚在哭的声音,哭声越来越虚弱了。」
「桂姨呢?怎麽让阿诚哭了也不哄哄?」
街坊邻居们似是面有难se,面面相觑,也没人能说个大概出来,明楼一回头看见了桂姨家门口的门环是扣了锁的,当下就觉得有异,门环被由外头锁上,岂不是把阿诚锁在里头了?
明楼四下搜寻,看见了隔壁大爷柴劈了一半斧头还搁在一旁,拿起斧头就要砸锁。
「这位少爷,锁不能砸啊!」
「为什麽不能砸?砸坏了我赔。」明楼举高斧头就要砸,又被拦了住。
「你不知道啊!这阿桂最近不知道怎麽了,常常对阿诚发脾气,又是打又是骂,我们拦了,下一回阿诚就更被往si里打,我们现在都不敢拦了,就怕阿桂一气之下就把阿诚打si了。」
明楼由门缝里望进去,小阿诚抱着腿瑟缩在一角,擦着眼泪但几乎哭不出声音了,他气得用力一搥门板,回头喊了一句:「大姊。」
明镜也跟着往门缝里看去,看得心都拧了起来。
明楼双手紧扣着斧头手柄,做下了决定:「桂姨如果真的nve待阿诚,我养他。」
明镜知道明楼本来就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如今又见他受苦怎麽可能忍得了,明镜点了点头,明楼便动手砸锁。
阿诚先是听见了外头有砸锁的声音,他怕得将身子缩得更紧了,因为有人救他就代表着他接下来要吃的苦头更多,他想大喊不要救他,可是小小的心灵里又是渴望得到救赎的。
接着,阿诚就看见了门被打开,闯进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挺拔青年,是明大少爷……
阿诚饿得头眼昏花了,自从养母开始nve打他後,他最想念的人就是明大少爷,他每天都想着能见他一面,但有时真见到了也是在梦中,梦醒了,只有一室的黑暗及炼狱般的折磨。
可如今砸开门锁闯进来的人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另一场梦境?
明楼迈着步伐走到阿诚的眼前,蹲下身子托着阿诚的手肘,喊他:「阿诚。」
这声音是熟悉的,触碰到的人也是真实的,不是梦,小阿诚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明镜扶了一张被推倒的椅子起来,对着明楼喊着:「来!抱过来这里坐。」
明楼稳稳的把坐在地上的小阿诚抱起来,两个大步就走到了椅子边要把他放下来,没想到小阿诚只是抱着明楼的脖子哭,si活不肯放手。
「阿诚,我只是要把你放下来,看看你有没有伤了。」
「不会走?」
「不会走!」
「妈妈回来了也不走?」
明镜一阵鼻酸,阿诚该有多害怕桂姨才会希望他们不要走:「阿诚,妈妈她……会打你吗?」
阿诚点了点头,双臂没放开明楼,但却把自己的袖子给推高,明镜看见了两手上都是藤条的鞭痕,明镜当下就掉下眼泪来了。
抱着阿诚的明楼看不见,只是着急的问着:「大姊,怎麽了?」
「都是伤,有捏出来的瘀伤、有藤条打的鞭伤。」明镜边掉着眼泪边说着。
明楼再也顾不得,y是把抱着自己的阿诚拉开将他放在了椅子上,推高他的袖子,果然看见了明镜说的伤痕。
「真是该si。」
「阿诚,桂姨她人呢?去哪里了?把你关在这里多久了?」
「妈妈说有事要出去……我不小心打破一个碗……妈妈打我……不能吃饭……我不知道几天……好多天了……」
阿诚说的断断续续,但明楼及明镜也大概听了出来,看来桂姨并不是病了,只是有事要办用了生病当藉口请假,可能本来只想离开一天,刚好阿诚摔破碗惹她生气,就罚他一天不准吃饭,怎知她就一直没有回来,阿诚就饿了这麽多天。
「你怎麽穿着脏衣服呢?」
「妈妈把新衣服藏起来了,说那是给他的儿子的,不是给我的。」
「你不就是她的儿子吗?」
阿诚摇了摇头,不断的擦着眼泪:「妈妈说所有人都是骗子,院长嬷嬷是骗子,我也是骗子,骗走了大小姐及大少爷要给妈妈儿子的东西。」
明楼气得双拳紧握,他明楼送的东西不是要给桂姨什麽另一个儿子,全都是要给阿诚的,换了一个人不一定有本事读懂那些书,也不一定入得了他明楼的眼。
「她胡说!我就是要送给你的。」
「真的吗?那些书是我的吗?」
「你的!都是你的。」
阿诚终於放心了,失去了那些书,是他最舍不得的。
明镜四下看了看,不管桂姨到底为了什麽打阿诚,这孩子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明楼,你把阿诚带去房间里换件衣服。」明镜看了自己带来探病的东西,有水果及糕饼:「我去弄些东西给阿诚吃。」
「嗯!好。」
一直到明镜找到小炉子烧了些热水,都没有等到明楼带着阿诚出来,她不解的跑到小房间门口问:「明楼,阿诚怎麽了,换好衣服了吗?」
「大姊……阿诚他不是只有手臂,他全身是伤……」
「怎麽会这样?」
「衣服先别换了,让他吃点东西,就带他去看医生,上了药再换新的穿。」
「这样也好,那你快把阿诚带出来。」
不一会儿,阿诚就被明楼又带了出来,明楼挑了一套衣裳也一并带了出来,明镜也烧了些热水帮阿诚擦掉他脸上及手上的脏w,明楼一手拿着糕饼、一手拿着水杯,喂阿诚吃了一块,怕他噎着,立刻又拿水给阿诚喝一口,十分心疼。
「阿诚,桂姨这麽待你多久了?」明楼皱着眉头,看着饿得狼吞虎咽的阿诚,明楼从小就不知道什麽叫饿肚子,哪里看得下去阿诚吃的苦。
阿诚塞了一嘴的糕饼,只能摇摇头,含糊的说了一句:「院长嬷嬷生病妈妈去探病後,就这样了。」
「那岂不是好几个月了?」明镜不敢相信,阿诚竟然已经过了几个月这样的日子,难怪过年夜那天桂姨也没带阿诚来。
「既然证明了桂姨一直nve待阿诚,我们就不能把阿诚留下来了。」
「好!明楼,你抱着阿诚,我们走吧!」明镜也是下定了决心,虽然家里才多了一个明台,但阿诚和明台年纪相近,至少也有个玩伴。
明楼是下了决心就算大姊不肯也要收养阿诚的,毕竟大姊小的时候桂姨就在家里帮佣了,她们的关系一向不错,如今大姊答应了,明楼更是一刻也不能等。
抱起阿诚,他对着明镜说了:「大姊,我们走吧!」
「等一下……明大少爷……你送我的书也可以带走吗?」阿诚一脸的冀盼,问着。
「当然可以,你知道桂姨收到哪里去了吗?」
阿诚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柜子上的藤编箱,明楼一手托牢了阿诚,另一手在明镜的帮忙下把藤编箱拿下来,提好,头也不回的跟着捧着一套阿诚衣裳的明镜离开了这间小宅子。
桂姨其实早就回来了,正看到议论纷纷的街坊邻居,她偷偷看了一眼,看见大小姐及大少爷救了阿诚,心里突然感到十分惊慌,於是她转头就跑躲了起来,一直到隔天想好了说词才去了明公馆。
她跪在明公馆的大门前,声泪俱下的道歉求饶,说自己请假是因为jg神疾病去看医生,医生说她的心生病了,会nve待阿诚都是这个病害的。
桂姨知道这个说词很有用,那个小骗子不就站在窗户边偷偷看她吗?桂姨不觉得愧疚,因为被骗得最惨的人是她,整整九年啊!
这个说词对心软的明镜也很有用,只要能见到明镜本人,她一定能说服她重新收留她,桂姨不想丢了明公馆的工作,待遇好,大小姐这个人又好拿捏,她对外头的人强势,关起门来对她信任的人,那可是一个好字。
但桂姨这回失算了,向来最看重她的明镜待在明公馆里不肯出来见她,怕自己不忍心,一个心软害了的就是阿诚,明楼指着桂姨斥责她,让她滚,桂姨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说对不起。
「我们家以後不会再用你了,你走吧!记着,以後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是我们明家的孩子,是我明楼的弟弟。」
桂姨怎麽甘心,这是她的儿子该拥有的啊!凭什麽给那个小骗子!他没资格!
不……桂姨想起了这几天她偷偷看见的,她的儿子已经在爸爸的身边了,过着不b明家还差的日子,只有她了……只有她被彻底遗弃了。
她不甘心啊!她明明深ai着那个男人,为什麽他可以骗她把孩子送去孤儿院,然後自己抱着孩子走了,不要她,他可以不要她,却又为什麽叫院长骗她,让她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来养,养到了他十岁,付出了那麽多心血,才告诉她孩子不是她的。
她的梦……彻底碎了。
桂姨看着阿诚争气,想着若让孩子的爸知道阿诚这麽有本事,于家一定会让他认祖归宗,那麽阿诚可以受最好的教育,她也可以当她的于夫人,然而她却被告知她曾经想过的这一切都是梦,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她一直让人帮忙打听姓于的湘绣商人,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跟明家告假一日去看,却看见了那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一手抱着跟阿诚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手让一个nv人挽着,走在大街上,一家人甜甜蜜蜜。
她的男人,被别的nv人抢走了,她的儿子,也喊那nv人当妈,她怎麽甘心?
而这一切都是阿诚那个小骗子害的,若是没有她,她的孩子不会喊别人当妈,他凭什麽在明家过好日子?
她想把阿诚抢回来,想继续凌nve他以消她心头之恨,但明楼也下了狠心,回头就把司机赵叔给喊了出来,说她若不走就轰她走,任凭桂姨怎麽佯装忏悔,哭得声泪俱下,明楼也没心软,最後,桂姨只能带着满腔的恨意离去。
然而此时的阿诚就站在窗旁,看着那个曾经nve打自己的人失声痛哭,他心疼妈妈哭得这麽伤心的,但他更害怕打他时的那个妈妈,明大少爷说要保护他,他只想留在明大少爷的身旁。
明楼进了屋里,就看见了阿诚站在窗户旁,明楼当下就急了,上前就把阿诚抱离开窗边进了自己的房,放在床上。
相较於明台,明镜对阿诚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她认可阿诚若多加栽培可能会有成就,她对阿诚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弟弟,倒像是为明楼培养一个忠诚的助手。
如此,要安置一个阿诚的房间就不成问题。
明公馆外头看起来大,但因为每个房间都有套间,所以屋里的房间并不多,但明公馆後头是有几间仆人房的,在明公馆帮佣的人虽然都有自己的家,但明公馆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个小房间,就是让他们前头没事了後可以稍做休息的。
但明楼却不同意明镜把阿诚放在仆人房的安排,明楼很明确的对明镜表示,阿诚并非仆人,是他的弟弟。
明镜有些哭笑不得,小的时候明楼最排斥的就是他是整个明家年纪最小的,就算把大伯父那一家算进来都是,从小就被明堂、明镜压了一头,一直到後来大伯父那个庶出nv明轩出生。
但明楼看着baengneng、软绵绵的堂妹明轩,却皱了皱眉,说他不喜欢妹妹想要弟弟,差点没被大哥明堂给揍一顿。
如今,十八岁的明楼怎麽突然像孩子一样,一辈子没有任x过的明楼居然y是想要个弟弟?就算是要个弟弟,明镜还以为明楼那麽疼ai明台,已经满足做大哥的心愿了。
「你要一个弟弟,不是已经有明台了吗?」
「明台就一熊孩子,跟阿诚怎麽b?」
这是明楼的原话,明镜没有加油添醋,过了很多年明镜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都是被明台气哭的时候,她觉得都是自己宠坏明台的,因为明台从小被家法惩治、被罚跪小祠堂都是时而有之,阿诚虽然没有进明家小祠堂罚跪的资格,但到底也不曾被明楼打骂过,偶有小错,但总是立刻就改,明楼对他可满意得很。
不过其实明镜不知道,明楼对待阿诚绝对不是只是小时候因为没有弟弟的缺憾,而是他很後悔去年他问阿诚愿不愿意让明家栽培他上学时,阿诚不想、桂姨不敢,他就暂时放弃了,如果那时他就把阿诚带进明家来,阿诚不会吃了这几个月的苦头……
家里的客房已经让明台占了,明楼又不让阿诚去睡仆人房,就得在明公馆里找一间房间,现在空着的还有一间没有家俱的小房间,明镜已经让人去添购家俱了,本来是要当做新的客房的,但现在看来,它就是阿诚的房间了。
现在外头乱,上海虽然相对好些,但要购齐家俱也不是一天之内可以完成的,所以明镜及明楼本来打算在明台的房里先放张小床给阿诚暂时住着,但阿诚一到晚上就害怕,抓着明楼不肯放,连明台都被影响了,最後,明楼只得把阿诚抱进他的房里来。
也不能怪明楼担心,不让阿诚久站,因为昨天把他带去了诊所,全身上下的衣服一脱才发现上身的伤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上的血都结痂了,医生说幸好没伤到筋骨,但还是尽量让双腿休息,别多走动。
「明大少爷……」
「嗯?叫我什麽?」明楼把阿诚的k管给推高,看绷带没有渗出血丝,这才放心。
「大哥……我真的可以留下来?」
阿诚……不!现在他叫明诚了,他是喊了明楼大哥,但还是喊得很没有底气,除了是因为养母那口口声声说他占了她儿子的好处,也因为自己并不是真的明家人。
「阿诚,大哥昨晚就跟你说过了,你是独一无二的,是因为你我才对你好,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对他这麽好。」
明诚圆圆的大眼眨巴眨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相信可以拥有明楼给他的一切,他想起昨天晚上他怕得瑟瑟发抖,把明台也给吓哭了,大小姐……不!现在是大姊了,大姊抱着明台安慰他,而大哥是抱着他的。
「阿诚,大哥是看你聪明,想栽培你,你说,你身边跟你同年龄的孩子,有谁跟你一样看得懂我送你的书吗?」
明诚摇了摇头,他认识的孩子不多,但至少真没有人跟他是一样的。
「所以,阿诚你是百里挑一的,就算桂姨有什麽儿子,那我对他或许会很好,但不会像对你一样这麽好,你明白吗?」
明诚似乎是终於被明楼说服了,眼睫毛还sh辘辘的,但唇角已经能勉强扯出笑意。
「明白……」
一九二三年,明诚正式住进了明家,这一年,明诚十岁,明楼十八岁。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yan县军校--
明诚依然站在军校的澡池边,神游的他不知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这一条条已癒合的伤痕都是他的养母给他的,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凌nve让他一闭上眼就辗转难眠,是怎麽能将那痛苦又可怕的记忆深深埋藏起来再不去触碰的?
明诚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左腿上那道最明显的疤痕……
是大哥在床边守了他整整十天,一遍又一遍的在他醒来後安抚他、哄他入睡;在每一次他因为身上的伤而痛得直掉眼泪时,温柔的为他上药;在他担心养母又会出现来带走他的时候,告诉他,他从今以後与她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才让明诚渐渐走出那恐惧的y霾。
所以明诚决定了一辈子要做大哥的弟弟,永远不会背叛他。
是!他不会背叛,为了不背叛,他就得选择……
***
明楼拿着脸盆进入了浴室,军校的浴室非常yan春,有多yan春呢?浴室里没有隔间,只有正中间一个大澡池,需要就舀水来冲,所以明楼相当不能适应,他出身上海世家,哪里见过这麽yan春的浴室?
这浴室男nv有别各有固定的使用时间,但只要错过了使用时间,即便浴室还有供水但却没有热水,明楼终究是一个富家少爷,自幼享受惯了,不ai跟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洗澡的他常会错开与大家一起洗澡的时间,即便没有热水也无妨。
然而今日他进入浴室,竟看见澡池里浮着一个面朝下男人……或是男屍,那人身上的伤痕让明楼认出了他的身分,震惊的他看见澡池里的人突然ch0u搐起来。
明诚因为缺氧而ch0u搐时早已失去了意识,明楼将人捞起,发现他已没了气息,他着急地仰天一吼,不能容许他的阿诚就这样离开他的身边。
他消失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又被他找回来了,他不容许他再次消失!
明楼双掌交叠在明诚的x骨上,进行快速的按压,他在心里默数三十下,着急得害怕自己会数错数,接着就捏着明诚的鼻子由口渡入空气,直到看见明诚的x膛因为空气灌入肺中而鼓起,退开身子再吹一口气,然後继续按压x部反覆再一次渡气。
明楼着急地一声声喊着「阿诚」,声音却好像投入了虚无一般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明楼这辈子鲜少掉泪,如今他的泪水却sh了眼眶。
「阿诚!你给我回来!否则我会杀到地狱去再杀你一次!」
终於,在明楼数不清自己第几次的渡气时,明诚身子一颤吐出了一口水,明楼立刻把他翻侧了身子,看见明诚咳出了不少水,这才放松身子坐倒在澡池边。
明诚发现自己重新有了意识,他试着调整双眼的焦距,看见的……却是他最害怕看见的人。
「大哥……」
明诚低下头不敢看明楼,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还是未着寸缕的,他试着抓起掉在一旁的毛巾遮掩,却被明楼先一步扣住双手压制在耳边,看着明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明诚急喘着气,不只因为自己的窘迫,也因为两人这暧昧的姿势。
「说!什麽事情解决不了,你敢自杀?」明楼几乎是狂吼出声,直到要震破明诚耳膜的程度。
「我……我没有!我是滑了一跤掉进池子里……」
「说谎!你是我带大的我会不知道,你游泳技术好得很。」
「是真的!我掉进澡池里时撞了一下头就昏了,现在头还痛着……」
明楼压制明诚的手放松了力道,接着立刻捧起他的头想找看看有没有伤着,直到发现没有出血伤口也没有肿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头哪里疼?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不用了,没什麽大事……」
「都昏倒了还没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