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声音在大殿响起。
她此时已走到主位,殷勤的小宫女摆好她裙摆,她缓缓坐在主位中央,静静看着在殿内大吼大叫的儿子,“你以为你能当太子是因为你是陛下的儿子?”
“是因为受功臣列侯推举出来的太子?”
“荒谬!”
“你能当太子,是因为你的母后是我!”
刘盈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我选了你,所以你是太子。”
“而今我不想选你,你便不是太子。”
“与陛下无关,与功臣列侯更无关系!”
刘盈面如土色。
“萧丞相,宣旨。”
吕雉声音凉凉。
萧何看了一眼殿内失魂落魄的刘盈,叹了口气。
但这口气并非惋惜刘盈,刘盈的所作所为他有目共睹,他叹息的是明明堪称天选之子的开局,却被刘盈作到这步田地。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萧何拱手起身,接下老黄门递过来的诏令,清了清嗓子,对着刘盈宣读诏书。
但刘盈此时精神恍惚得很,他有些听不清萧何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每一个对自己来讲都是煎熬,情感告诉他不可能,母后不可能废他,可理智却告诉,不,这是真的。
——他真的被母后废了。
而那些总是在父皇面前夸赞他的功臣列侯,此时竟一言不发,他们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他被母后所废。
——他们竟不曾替他求情!
他再看那些教习他的大儒,大儒们唉声叹气,似乎在惋惜他被废弃。
——可他们并不止在惋惜他,他们在惋惜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的太子,能将他们的话奉为圭臬。
刘盈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原来他并不是众望所归,也不是地位稳固。
而是因为母后选中了他,所以他才能在那个位置上任意妄为,所以功臣列侯们会尊他为储君,所以大儒们才会对他循循善诱。
可当母后放弃他,他的储君之位,他的一切,全部消失。
至于他的父皇,则更不会关心他的废立。
甚至在得知他被母后所废时,还会抚掌大笑。
——父皇中意的从来是更像父皇的如意,而不是他这个懦弱没有主见的儿子。
“除——太子冠。”
宣读完诏书,萧何退在一旁。
老黄门领着小黄门上前,抬手去摘刘盈发冠,“殿下,得罪了。”
刘盈终于回神。
身体剧烈一抖,抬手推开老黄门,像是不敢置信般,他抬头看着他的母后。
而吕雉此时也在看着他,看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能闹出什么笑话,见他抬起头来,她眉头微动,心中一痛,“盈儿,你的太子之位是母后替你挣来的。”
——没有人知道她曾对这个儿子抱有多大的期望。
可当他资质平平,她也并非想不开。
她想着有她在,他便安安稳稳做他的太子好了。
什么戚夫人刘如意,什么功高盖主的功臣列侯,她会一一替他除去。
世人骂名?
呵,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她的儿子能坐稳江山,在乎的是自己佐定刘邦打下来的万里疆土传给自己的子子孙孙,而不是被戚夫人那个小贱人所生的刘如意给夺了去!
至于她的儿子懦弱,无能,没主见,没关系啊,她可以治国理政,他在她庇佑下生活就好了。
她允许他懦弱,她允许他无能,她允许他犯各种各样的错误。
——可她不允许她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儿子成为插向她心口的尖刀!
吕雉凤目轻眯,恢复威严凌厉,“如今母后不想给了,想取走,盈儿,你怪母后吗?”
“怪?”
刘盈心头一震,心如死灰,“儿……不敢!”
“摘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