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周家这点农活,比起以前在娘家和前夫家,又算得了什么?
元氏回去后,周梨都吹灯准备休息了,外面响起一阵鬼鬼祟祟的声音,她正疑惑着是不是耗子,就听到白亦初的夹着嗓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周梨?你睡了么?”
她无奈只能起身询问:“你有什么事情?”
没想到一声轻微的‘砰’声,一个小黑影已经到她的帐子前面了。
“你怎么不走门?”他来的方向,正是周梨留了缝隙透气的窗户。“再有男女授受不亲。”幸好自己怕冷,没脱完衣裳。
白亦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随后想起他们俩是夫妻,“怕什么,等你及笄后,咱也要圆房的。”
听到他这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周梨忍不住捡起旁边的小枕头朝他砸去,“有事就赶紧说,明儿一早还要掏粪。”
白亦初这才收敛了些,口吻也变得严肃了不少,“你今儿傻了不是?你爹偷偷给你留了钱,就是不想叫我们知道,你怎么还说出来?我是不贪你这些钱,可难保你后娘没个二心?”
更何况人还年轻,改嫁是迟早的事情。
说完,见周梨没反应,便以为她吓着了,“怎么?傻眼了吧?”
黑暗中,却听得周梨‘扑哧’地笑了一声,“你想多了,我爹也给她留了点银子,她刚才还拿来给我了。”
“啊?”这下换白亦初惊讶了,但还是有些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周梨本想说他怎么总把人想那么坏,但最终还是将这话吞回去了。毕竟白亦初被卖了那么多次,挨了多少毒打,他有防备之心其实是好事情。只缓缓说道:“你为我着想,可见你是向着我的,但若是了解元姨从前的事情,便不会这样想她了。”
说完,开玩笑地拿手戳了戳已经坐在床沿上的白亦初,笑问:“我爹都给我们留了,就没给你留点什么?”
“我才来你家,你爹就真想给我留点什么,也没来得及啊。”只是说完这话,白亦初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屋子里没点灯,根本看不清楚彼此的脸,但白亦初还是有些自责地看朝周梨,“你不会恨我吧?明明是让我冲喜,可你爹第二天就走了……”
他问完,心里竟有些紧张害怕。却不知道自己这害怕的缘故,只因自己那日醒来,身边一个认识的人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亲人没有过去,遇到的人非打即骂,将他卖来卖去。
他就像是那山坡上孤零零的飞鸟,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伙伴。
按理这样的人该是心肠坚硬,冷漠无情才是。可恰恰相反,这样的人其实只要别人伸出手,给予一点点的好,他的所有防备就都在无形中瓦解了。
白亦初就是这样的,所以哪怕他才来白家几天,做了那不体面的赘婿,可是这心里其实已经拿周梨当作自己的小伙伴了。
加上他们一起共同智斗周老三一家,将房子保了下来。
这使得他们的关系,好像又更近了一步。
周梨这个时候,才真正察觉到,原来白亦初那桀骜不驯的外表,是用来保护这颗充满惶恐的心。
黑暗中她抓住对方同样干瘦的手,“我爹早年在东海摸珠子,身体伤得很重,其实他早就算到了自己命不久矣,但怕我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才想了买你回来,冲喜也不过是一个由头。所以你不要觉得是你害了他,你要想是因为有你,我们这个家才算是勉强保住。所以我不恨你,我反而要谢谢你。”
后来周梨又说了什么,白亦初其实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是他深刻地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存在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被周梨所需要,自己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她那句‘我爹只带了三两银子去,那么多小男孩里,他就只挑了你一个,价格也刚好是三两,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所以我怎么会恨你?我感激你的到来,也希望往后的日子你,有你的影子。’
他想,对!就是缘分!那天周老大到之前,也来了好几拨买主,他们也没买走自己。
而周老大来,一眼就相中了自己,他所带的银子,也刚好是三两。
于是这一晚上后,白亦初就决定留下来了,不去纠结找什么记忆家人了,他要给这个和自己一样,没了家的小姑娘一个家。
周梨现在就是自己的家人!就算以后不娶她,也会一直照顾她健康成长。
至于周梨,那番洗脑的话给白亦初说完后,有些心虚。毕竟他爹买白亦初回来,是觉得白亦初是大户人家失忆走丢的少爷。而早前没人买走他,也是因为他反骨太重了,卖了几家都没甩脱,人家怕不服管教。
却不晓得那番话完美激活了白亦初体内的责任心。
因此翌日一早,元氏起来看着已经开始干活的白亦初,不免露出些诧异的表情,“小女婿怎起这样早?你还长身体呢?明儿可要多睡会儿。”
心里十分纳闷,到了周梨屋子里,少不得和周梨嘀咕,“小女婿这是怎么了?一早跟打了鸡血一般?猪圈门口的粪都堆成一座小山了。不过他个头小,在里面掏粪比我顺手多了。”
周梨原本还在担心白亦初会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了。如此也不枉昨晚自己给他灌了那么多鸡汤。
当即只笑道:“那岂不好,也省得元姨你撅着身子在里面艰难行事。”一面伸展着胳膊,“我觉得今天精神挺好,到院里转转。”
元氏却嫌风太大,给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到屋檐底下晒太阳。
下午些,便听说三叔一家走了,走的时候三婶还在村口骂骂咧咧的,可算是把人都全部得罪完了。
似乎也不打算回来了,田地和那破屋子,全都给出了手。
元氏晓得了,“那正好,我还总担心他们报复咱呢!这此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也放心了许多。”说罢,从闲置的牛圈楼上拿下钉耙和锄头,“天还早,我去把田埂劳实,你要是饿了,喊小女婿给你热粥吃。”
白亦初今儿倒是真辛苦的,一个人把圈里的猪粪都给掏出来了,这会儿在洗澡。
周梨应着,只叮嘱着她:“你早些回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元氏也是个寡妇人家了,若是带月荷锄归,怕是叫人说闲话去。
她走了约莫半住香的功夫,白亦初洗完出来,仍旧觉得身上满是猪粪臭味,非得要周梨闻,“真的一点不臭了么?”
周梨摇着头,“没味儿了,你歇会儿吧,别晃悠了。”
白亦初现在还是打鸡血状态,眼睛往墙根地下扫去:“你昨天不是说要在院子里种菜么?我去把地翻了,猪圈外面的墙头上挂着菜籽,天黑前我就把这片给弄出来,都说春雨贵如油,晴了这两天该来雨了,没准不到半个月,就能吃上新菜。”
他说干就干,已经麻利地顺着旁边的巷子往后院去,这贤惠的模样让周梨一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