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有一天自己可能会跟比自己小四五岁的亲弟弟做同窗,钱有德心里有股很玄妙的感觉,说不上是不高兴还是高兴,就是挺难以形容的。
“钱有福?你怎么这么早?”
阿福上学第二天,辰时初差半刻钟,王子明打着哈欠,半醒不醒游魂似的进了教室。本来还想坐下后,趁着夫子还没来,趴桌子上小眯一会儿。结果刚进教室,一抬头就看到最前排端端正正坐着,正捧着本《千家诗》摇头晃脑念的起劲的钱有福。
王子明几乎是一个激灵,人瞬间就清醒了。
钱有福:“早吗?”他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啊,只是之前他在山南村的时候,早上他都是在家里背完前面的才去周夫子那。今天他哥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吃完饭就过来,他便跟他哥提前过来在这边背了而已。“你们平时都是什么时候过来?”
“就是这个点啊。我来的已经算是早的了,像王杰还得要再过差不多一刻(钟才来呢),王杰?你咋也这么早来了?”,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杰竟然来的这么早?!王子明惊讶的瞪大眼。
“咋?不行啊?”王杰偷瞥了钱有福一眼,见他这么大个人进来,钱有福竟然连
看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顿时不高兴了。气恼的把昨天输给钱有福的肉饼从书包里拿出来,扔给钱有福。
钱有福一开始没看清王杰扔的什么东西,也忘了还有肉饼这事,等反应过来,肉饼已经砸他身上了。
“阿福/王杰……”
钱有福从来不知道,一个肉饼的冲击力能有那么大,竟然能直接把他从凳子上砸的身子后仰,差点后脑勺磕后面的桌子上。
惊险的被王子明拉住,所有人包括钱有福自己,还有正好走到丁班门口的袁夫子全都惊出一身冷汗。
危机解除,袁夫子走过来先查看了一下钱有福的情况,确定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胸口被砸红了一块,并没有伤到内里,这才转身走到同样被刚刚一幕吓住的王杰跟前,冷声道,“王杰,你可知错?”
“知错”王杰也被刚刚的一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但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把他砸的往后倒。”他刚刚就是一时气恼而已。“而且我以前也用肉饼砸过王子明,明明王子明好好的……”
“王子明是王子明,阿福是阿福”袁夫子皱眉,“王子明那是跟你平时玩闹惯了,阿福才多大?能跟他比吗?就你刚刚那力道,别说阿福,就是再大点的孩子也能被你砸倒。”
“而且还很危险”钱有福揉着胸口龇牙咧嘴,蹙着小眉头在边上补充,“我这还算是好的,要是正好砸到人眼睛,太阳穴,或是我刚刚摔倒的时候没有被王子明扶住,会出大事的。”
王杰愣住:“多,多大事?”
钱有福:“很大,你不知道吗?别说这么大肉饼了,就是一个鸡蛋,一个冰溜子甚至更好的东西如果寸劲上来都可以砸死人的。”
“鸡蛋、冰溜子砸,砸死人?”王杰下意识在心里把他刚刚砸出去的肉饼跟鸡蛋、冰溜子比了比。好像,好像肉饼真的要大好多。“我,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拿东西砸人了。”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用东西砸人了,我再砸人我就是小狗。”
袁夫子:“行,记住你的保证,再有下一次,你就直接跟你爹回家去吧。”说完,袁夫子看看天色,瞅着时间不早,差不多到甲班上课的时间了,略加快了语速道,“现在跟阿福道歉,然后把千字文抄十遍。”
“十遍?嘶……这可比打十个手板还狠。”有幸围观这一幕的丁班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子真是越来越会抓我们的痛处了。”袁夫子离开后,赵云祥小声嘀咕。
“什么痛处?被撵回家?”钱有福凑到赵云祥耳边悄声问。
赵云祥摇头,“他要是能被撵回家,他高兴着呢,他是被他爹硬塞过来的。我说的是抄书,王杰最怕这个。而且每次夫子罚了他,他爹都会自动让他多抄一倍。”
多抄一倍?二十遍?那确实是挺可怕的。两万多个毛笔字,得写到什么时候?
钱有福同情的看向王杰。
王杰留意到钱有福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目光躲了躲,然后想到刚刚答应夫子的话,王杰嘴巴动动,眼睛一闭,朝钱有福方向大声吼了句,“对不起。”
说完,王杰往自己座位上一坐,不再抬头,取出笔墨纸砚,吭哧吭哧开始抄起书来。
“吃吗?”趁着肉饼还剩最后一丝热意,钱有福把王杰刚刚扔过来的肉饼分了分,拿着最后一块递到王杰跟前。
王杰讶异抬头,目光略过肉饼,看向钱有福那张白嫩的小脸,“你要给我吃?”
“对呀,昨天不是说好了吗?班里分,你也是丁班一员,当然有你一份。你要吃吗?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王杰一把夺过钱有福手里那块肉饼,三两下塞到嘴里,“吃。谁说我不吃了。”这可是他昨天晚上缠了他娘好久,他娘才答应做的,他娘不知道他要带过来给钱有福,以为是他馋了,还特意多加了肉,香得很。
吃完肉饼,可能是有了共同吃一张肉饼的交情?钱有福跟班里十来个孩子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课间休息的时候,除了同桌赵云祥,班里几乎大半孩子都过来跟他说了话,有的还过来邀请他跟他们一起玩斗草(双方各自摘自己认为韧性比较好的草,然后将各自的草交叉,手抓着草两端,往后拉扯。哪一方草先断,哪一方就输),骑竹马游戏。
钱有福因为年纪比丁班里其他孩子普遍小了三四岁,动作不如他们灵活,骑竹马玩的不算好,斗草却是个能手,因为在村里长大,还跟着他娘认识了一些药草,他总能在私塾的墙根底下找到一些韧性更好的草。一天下来玩斗草,他几乎就没有落败的时候。
到后面,赵云祥他们都来让他帮忙找草,私塾墙根底下几种韧性比较好的草,直接就被他们薅光了。
“这下好了,以后都不用玩了。”钱有福坐在一块捡来的青石板上托着下巴,看着光秃秃的墙根感慨。
“那有啥?游戏那么多,再玩别的就是了。我之前去我舅舅家学到一个我们这边没有的,回头我教你们。”
赵云祥刚用手里的草斗赢了旁边另一个孩子,正高兴呢,听到钱有福这话,随口道。
钱有福好奇,“你舅家哪儿的啊?竟然跟我们这边玩的不一样?”据他观察,他们镇上玩的游戏好像都差不多来着。
“姑苏的。那边离这边有点远,以前我们镇子上码头还没重建的时候,去一趟可费事了,我长这么大也就去过那么一回。现在方便多了,我娘昨儿还说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带我去呢。”
姑苏?上辈子的记忆被扒开, 跟姑苏有关的一幕幕,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从钱有福脑海中跳了出来,那么熟悉, 又是那么陌生。
时间线往前推上千年,这个时候的姑苏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上辈子一样繁华?若有机会, 真想再去看看呀, 钱有福思绪飘飞。
旁边赵云祥小盆友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被夫子从外面带进来的人吸引住了,一个劲扯着钱有福叫他看, 说是他们私塾又来新人了。
“什么新人?”钱有福被赵云祥拉扯的木愣愣转头,看到人的那一刻钱有福愣了一下, 然后便是欣喜,“小胖?你怎么来了?你也要来这边上学了?”
小胖偷偷瞅了夫子两眼, 见夫子似乎没有不高兴,撒开他爹的手, 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朝钱有福点头,“对呀对呀, 我以后也来这边念书了。昨天我听我爹说你到镇上来念书了, 我也想来,就跟我爹说了。我娘一开始还不同意,觉得太早了来上学学不到东西浪费钱, 后来我爹不知道跟我娘说了什么,我娘又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