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张家宝,看向钱有福的目光里,明显觉得钱有福是没事找事。
钱有福本来还想着如果他们担心起不来,可以帮忙叫醒他们,被张家宝这么一弄,立马便不想说话了,只笑着扔下一句,“反正我是要卯时初过去的,如果你们觉得太早了,那你们自便。”便转身回屋去了。
留下张家宝等人都有些意外。
之前见钱有福每天都笑眯眯的,他们都以为钱有福性子很好来着,没想到他们都还没说什么,对方就生气了。
“他这性子也太……”
周元出声打断张家宝,“阿福提醒我们是好心,他其实可以不用提醒我们。”
现在提醒了反而没得好,换了谁,都不会开心的。
张家宝听出周元话里的意思,讪讪解释。“那他说的也太早了啊。黄夫子讲课辰时正才开始,我们辰时初过去已经挺早的了……”
“早?”冯重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意味不明的笑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走到钱有福这边时,敲了敲钱有福这边的窗子,跟钱有福说了一句,“阿福,明天我跟你一起。”
钱有福应了。
接着是周元,周元进来后,还特意敲了敲屏风,“没事吧?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钱有福笑着摇头,“没跟他们一般见识。”就是突然意识到,他现在不是在镇上私塾里了,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他说什么,小胖、阿继、王杰他们都无条件的附和他相信他。
以后他跟他们说话,也得注意一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得要思量下了,不能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翌日,钱有福卯时差两刻起身,简单洗漱之后,跟周元、冯重一起往黄夫子上课的地方去。
路上静悄悄的,确实没啥人。
钱有福以为他们起得太早了,等到了才发现,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了。就他们坐下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又进来好几个人。
看这架势,张家宝他们要真辰时初再过来,恐怕真不定能挤得进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等到张家宝三个急匆匆跑过来的时候,教室外面都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了,哪里还挤得进里面?
“黄夫子来了。”
黄夫子今天讲的四书,钱有福这几天读黄夫子之前给自己推荐的那本四书集注,又有一些收获,也积攒了几个问题。
今天他来的时候,还特意把他平时用来记录读书问题的小本本也给带上了,准备待会儿寻个机会问问。
结果,钱有福小本本拿出来刚摊开,就被一只手从身后拿了起来。
“诶”钱有福下意识伸手去抓。
一抬头,才发现把他本子拿起来的,正是他之前在藏书阁见过的清瘦男子,也是今天要给他们上课的黄夫子。
“这些是你自己平时读书的时候遇到的问题?”
黄夫子拿起小本本翻了翻, 看着小本子上记录的一个个问题,捋了捋胡子笑着问道。
钱有福点头,“这些都是学生近几天读书时遇到的疑惑。”也不全算是问题吧, 有些是他自己的一点思考,比如孟子主张仁政, 以德、礼教化百姓, 可是在现代经历过法治的都知道,如果仁没有法来震慑,根本不足以真正约束百姓, 让百姓产生畏惧、敬意。
还有孟子的以民为本思想。这个时代不像现代人人平等,这是一个皇权至上, 人分三六九等的时代,这种情况, 说以民为本感觉很虚,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保证?
黄夫子点头, “很好的问题。正好今天要跟大家探讨四书,我就先来给大家讲讲, 我所理解的孟子的仁政和民本吧……”
跟现代很多人说,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其实每个人对四书里孔孟阐述的一些观点,看法也是不一样的。
黄夫子从钱有福小本本上的一点子想法出发, 洋洋洒洒直说了两个时辰,到后面即便是有人给黄夫子奉上茶水,黄夫子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大家又听的实在入神不愿意散去, 这节原本由黄夫子单方面输出的课, 便成了一场对于孟子仁政、民本的大讨论。
因为大周言论开放,这些秀才、举子们一个个也都很敢说, 钱有福感觉自己后半段完全是在一个高水平辩论会现场。
手下的笔,笔走龙蛇,毛笔都差点被他画出了残影,钱有福才勉强把大部分师兄的观点记下
。
黄夫子注意到钱有福的动作,捋着胡子笑着点点头,课程结束后走过来,跟钱有福商量,“整理好,能否借我一观?”
钱有福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您住哪儿,回头等我整理好了,给您送过去。”
“那就多谢你了,我住在松鹤院。”
“松鹤院,原来黄夫子住在那边啊,难怪之前一直没怎么见过黄夫子。”
松鹤院在他们府学的西北角,那边位置有点偏。他们这些学生除了上骑射课会去那边,平时很少过去。他们是新进府学的新生,骑射课都还没开始上呢。
周元疑惑,“可大家不是都说黄夫子学识很厉害,是咱们府学特意请过来的吗?怎么给黄夫子安排的住处在那么偏的地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夫子们住的桃李院那边好像还有空院子吧?
钱有福:“会不会是黄夫子喜欢清静?”
虽然只短暂跟黄夫子接触了两回,钱有福还是隐约觉得黄夫子身上有种淡然洒脱不染尘世的气质。
这样的人,可能不会太喜欢热闹吧?
“那,如果我们突兀的上门去请教问题,是不是会不太好?”
本来冯重、周元还想蹭钱有福去给黄夫子送整理出来的笔记机会,上门刷刷存在感,请教个问题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