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坐了回去:“那孤就姑且再听听。”实际,他心里想听得不得了,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月池有心奚落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从前有一只小豚上街游玩……”
朱厚照打断道:“小豚不就是猪吗,猪也能上街游玩?”
月池从善如流:“从前有一只小豚精上街游玩。”
朱厚照:“……”
“它正巧碰见潭柘寺大办法会,好几头白象走在大路中央,受到人们的欢呼敬仰。它心中十分羡慕,于是去买了两根大葱插在鼻孔里,显出原形也混了进去。可在百姓们看到它时,却齐齐愣住了,好半晌他们才认出了,这是个什么物种,当下都笑道:‘难怪不像样,原是猪装象!’”
猪谐音“朱”,“装象”谐音“装相”,朱厚照听到最后才明白,这人是在讽刺他装模作样呢。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你这个促狭鬼!满肚子坏水!”
月池一时也不由莞尔:“既然殿下的心绪好转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朱厚照却不愿她走,忙叫住她:“等一下,你、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吧。”
立刻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月池挑了挑眉道:“臣想要得可稀罕了,只怕您给不起。”
朱厚照不屑道:“蠢话,你尽管开口就是。孤没有给不了的。”
月池一哂,她抚掌道:“这可是您说得。臣想要得也不多。王母蟠桃无双实,太清灵丹第一珍。玉醴金浆须满贮,交梨火枣围盈尺。怎么样,您有吗?”
其中所提的物什皆是道家所传不死仙药,朱厚照若有,早就自己去西方极乐世界作真法王了,他不满道:“你是不是又没事找事?”
月池嗤笑一声:“没事找事的是您才是。我救杨嬷嬷不为赏赐,只是觉她可怜罢了。她刚得了亲生骨肉就被征入宫中,伺候您这位小主子。可她非但没有因骨肉分离,心生怨恨,反而兢兢业业,尽心侍奉。可没想到,天家无常,照顾差了要吃瓜落,照顾好了也要送命。这叫人如何不心生怜悯呢?”
朱厚照的脸色立时灰败下来,他哽了哽方哑着嗓子道:“这是孤的不是,以后此事绝不会再生了。”
月池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朱厚照苦笑道:“那是生身之母,孤能怎么做?只有从此以后,再不见、再不提、再不想杨嬷嬷,她自然能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坐她的圣母宝座!”
月池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她定了定神道:“适才,臣是说笑来着。若说赏赐,臣还真想向殿下讨两个恩典。”
朱厚照大包大揽道:“说吧。”
月池道:“第一,查出散布你我断袖谣言的祸首,第二,我想回苏州。”
丘公公等人就像被鬼撵似得跑进殿来,朱厚照气急败坏地问:“京里的谣言是怎么回事?”
丘聚等一脸茫然,朱厚照一脸愠色,欲言又止。还是月池看不下去说:“就是传我和殿下断袖的那些。”
一众人闻言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高凤上前低声道:“汉高祖有籍孺,汉武帝有韩嫣,此事古来有之。他们也只能嚼嚼舌根罢了,还能阻止您与李公子在一起不成。殿下实在不必为此事烦心。”
月池翻了个大白眼,朱厚照一时都被这些“贴心”的奴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飞起就是一脚,将高凤踹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满脑子的龌龊事,满口的胡言乱语,孤何时同李越在一起了!”
“这怎么能说是龌龊呢?”高凤委屈道,“满朝文武,谁又没几个蓝颜知己呢?”
朱厚照双目喷火:“你还敢说!”
一众人吃了这一吓,连连磕头,立刻转变了口风:“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是奴才们误会了。您和李公子只是……感情好!”
“对对对,君子之交!”
“是奴才等误会了您二位的友谊了!”
月池默了默,为何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反正朱厚照不会袖手旁观,这次她是真告退了。
朱厚照无力地坐回到宝座上,扶额道:“一群废物,没一个顶用的。”
他忽而抬头,问道:“对了,魏彬呢?”
魏彬替李越顶了张皇后的怒火,被拖下去挨四十廷杖了呗,幸好打到一半时,弘治帝就到了,否则今日真要一命归西了。屁股上都是血的江公公对着朱厚照痛哭流涕:“奴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爷了……对了,杨嬷嬷无事吧。”
朱厚照心下一暖:“她无事。孤记得你的忠心,定会重重赏你。”
魏彬垂眸道:“奴才做这些,并非贪图爷的赏赐,奴才刚进东宫就被刘哥教导,为爷效劳,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闻言眸光一闪:“你们哥俩倒是关系好,这时都不忘替他求情。”
魏彬急急道:“奴才固然是挂念刘哥,可更是为殿下着想啊。满宫之中,只有刘哥能体贴您的心意,做事处处周到。不像旁人,只顾着讨您的好,却连吃饭的本事都忘了。杨嬷嬷出事,这阖宫竟无一人知晓。李公子被带走,还是被偶然到此的罗祥撞破。奴才说句窝心的话,自刘哥走后,咱们这东宫就成了聋子、瞎子了,以前哪里有这样的事。”
朱厚照闻言沉默不语,他想到了自己和李越的断袖之事,半晌方道:“丘聚等人,的确不堪大用。”
魏彬闻言心中大喜,他明白,救刘瑾出来的事已成了一半了。
巧合的是,月池归家后,亦对贞筠道:“洗脱污名与回家之事,想来已成了大半了。太子虽然脾气不好,可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而且他这次良心发现,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贞筠坐在玫瑰椅上,却依然心事重重,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签来递给月池:“你瞧这上面说的,我怎么觉得我们回不去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
等他把异己排除光了,不就要欺到主子头上了。
月池接过签文, 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良辰;龙虎相争生定数,春风一转渐飞惊。”
贞筠道:“给我解签的道长说, 此签名曰潜龙变化。虽时运不济, 只得暂时隐藏自己,但一逢风云际会, 便可一飞冲天。这是我替你求的,若真是如此,你总不会在苏州那种小地方发迹吧。”
月池心中咯噔一下,随后道:“不过是签文而已,我素来不信这些。”
说着, 她就将签随意掷在桌上,贞筠忙捡起来道:“你怎么能对吕洞宾仙人如此不敬。”
月池一愣, 笑道:“原来是著名的酒色财气之仙,那便更不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