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关进掖庭,这会儿口供或许已经逼出来了。”秦昶眸间闪过沉冷,“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秦旸叫她这么做的。”
虞莜白他一眼,“汝南王若想要东宫的位置,除掉我这太子妃顶什么用?你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难道你瞧不出来,黎瑶瑶她喜欢你?”
“这是从何说起?”秦昶莫名奇妙,“怎么又扯到这上了?”
虞莜懒得跟他解释,坐起身道:“你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问她一问。”
“咱们俩总这样,一有事就相互推捼,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分那么清。”
秦昶给她赔个笑脸,“你这会儿又不舒服,不如好生休息,掖庭那地儿腌臜,白日再去吧。”
虞莜不肯,坚持要现在过去,秦昶拗不过,只得传了撵轿来,一路来到皇宫西角落。
进去后四下透着股阴森湿冷的气息,虞莜略觉不适,紧了紧身上的薄裘,跟着他朝深处走去。
建康宫打从一开始,便没有这种拷打宫人的所在,武昭宫却不然,当年的舞太后慈名不显,倒是在跋扈专权上可见一斑,这宫里折磨人的手段非常多。
此时牢房中掌刑的老太监,便是太后时期留下的人,见太子进来,细白脸上堆出谄笑。
“禀殿下,罪妇已然招认,是她在亭子地上撒了油,再推了谢三娘子,才致太子妃落水的。”
捆在柱子上的那个女人,虞莜已完全认不出原先的模样。
细弱如柳的身体此时残破不堪,两只膝盖不自然外撇,双脚悬空,脚尖则是冲着内侧。
只一眼,虞莜赶紧挪开视线,暗骂这老太监不是人。
人的关节最是脆弱,他竟生生将黎瑶瑶的膝骨及踝骨都敲碎了。
另外的伤处主要集中在腰腹,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秦昶冷声道,“问出指使之人是谁了么?”
老太监腰躬得更深,“还……不曾。”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百般手段用尽,这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却生生撬不开口,老太监也是生平仅见。
听见熟悉的声音,黎瑶瑶垂在胸前的头猛地抬起,透过汗湿的凌乱长发,那张脸上倒是一点伤也无,苍白如纸,眼中却像是藏了火,燃烧出极大的热情。
“太子……殿下……”
她喃喃吐出这几个字,唇角上勾,竟扬起一丝欣喜的笑容。
虞莜无声看了秦昶一眼,分明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秦昶紧皱眉头,显出几分不耐,拥住她向外走去,转身之际,朝老太监做了个手势:继续。
身后黎瑶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分不清是哭是笑,“长公主……”
是毓靖长公主命人押她进来的,老太监、包括秦昶都这样认为,虞莜却深深打了个寒噤,足下顿住。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她说。”
待到牢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虞莜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黎瑶瑶神情犹似鬼魅,流露森森笑意,“长公主……熙沅长公主!”
乍听到前世的称谓,虞莜心头微颤,“你怎会知晓?”
“来洛阳的船上,我做了一个梦……”
黎瑶瑶把头仰靠在柱子上,双眼半阖,唇畔又带上刚才那种欣喜的笑容。
“那个梦里,太子没有娶你,之后我家来了北齐,我便去长城找他,我一个官宦小姐,心甘情愿做他的侍女,五年来,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对你日思夜想……”
虞莜颤颤巍巍吸了口气,止不住满眼的酸热,她毫不怀疑黎瑶瑶的话,怀着一丝悸动,听她述说前世一无所知的那五年。
“你大抵还不知道,他每年七夕都给你寄东西,每次都假借他人之名,他对你的好,你一分一毫也不知情。”
“后来、金陵传来消息,说你死了……”黎瑶瑶癫狂笑起来,眼中却汹涌淌泪。
“长公主,你这害人精,活着时不叫他安生,死了也不叫他好过。”
“他去了玄武湖,花了七天七夜在湖底找你的尸体,后来带着你的棺椁杀上金陵,连皇帝也死在他刀下。”
虞莜伸手扶住墙壁,顾不得那上黏腻冰冷的血水,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咙。
她拼命吸气,像是又一次坠入水中,记忆中化作魂灵、飘在城门上亲眼所见的那幕,好似浮在水中的倒影,清晰又模糊,在脑海中徐徐展开。
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最前方身穿明光铠的秦昶,他的身后,众人合力抬着一副巨大黑棺……
前世身死魂未消,是因尚未入土为安,她当时就睡在那黑棺里,跟着他一起回到金陵,亲眼目睹皇兄惨死,金陵破碎、故国成烟。
“后来呢?后来他怎样了?”
虞莜踉跄上前,紧紧钳住黎瑶瑶的下巴,“告诉我,只要你说了,我就让你死得痛快。”
“不知道,他没回北齐,我在长城上一直等,等了许多年,都没等到他回来。”
黎瑶瑶双眼痴痴地投在虞莜脸上,却又似穿透而过,落在未知莫名的时空。
“是你害了他……你让他一生都不痛快。”
这是虞莜听到黎瑶瑶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