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所见的,是北京城常见的大杂院,秋日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晒着,陈旧褪色的纱窗下,那几个女人坐着小马扎纳鞋底子说话,旁边一辆小竹车上有个娃娃咿咿呀呀在蹬腿。
风吹起来,将地上的烂油纸吹得扑扑簌簌的,也吹动那娃娃绒线帽子上的小毛球,那小毛球上的细绒便一颤一抖的。
这场景真实清晰,让孟砚青知道,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孟砚青心中惊异,打量着这院子好半晌,终于收回目光。
她又看了看这地震棚子,地震棚是用石棉瓦和油毡布搭成的,那石棉瓦很坚硬,边缘处甚至有些锋利。
她盯着那石棉瓦,好一会,终于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手指。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逐渐靠近了石棉瓦,贴上。
并不会像以往许多次那样如同虚影一般了无痕迹地穿过,她竟然感觉到了坚硬冰冷的触感。
这让她心中涌起惊喜。
这不是她应该感受的,她只是一只被遗忘的孤魂罢了。
她用了一些力气,将手指按在石棉瓦上,之后收回,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有着明显的按压痕迹。
这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才会有的痕迹啊!
不过孟砚青并不敢高兴太早,她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那尼龙袋子的枯枝败叶上,她蹲下来,试探着扒开那尼龙袋子。
——果然,她是能碰触到那尼龙袋子的。
打开尼龙袋子,她在里面翻找,幸运地找到一颗苍耳。
苍耳是带刺的,她用刺来扎自己指腹。
轻轻一扎,她感到久违的刺痛。
之后,她便看到有鲜红的血缓慢渗出,开始是小米粒那么大,之后逐渐膨胀成了黄豆大小。
孟砚青颤抖着抬起手,用舌尖轻舔过那血迹。
她清楚地感到咸腥,也感到温热。
她喜欢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竟然活过来了?
她再次看了看外面,外面那些聊得热火朝天的女人。
以前她四处飘荡,没有人能看到她,现在,别人应该能看到她了吧?
她是不是应该走出去,看看别人反应?
她略犹豫了片刻,到底推开地震棚子的门,走出去。
随着“吱——”的一声,她推开简易的木门,走到了阳光下,也走到了那几个女人面前。
她看到自己被太阳照射而形成的影子投在了台阶上。
——她也有影子了。
一个女人麻利地纳鞋底子:“要我说哪,这世道再怎么变,拿到东西才是好的,这万一不用票了,大家伙都扑过去抢,不就得涨价了吗?到时候咱不一定买得起!”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前几天我想扯块布做衣裳,结果可倒好,根本买不着,王府井都没有,全被他们抢光了!”
另一个抬起手,用看不出底色的旧手巾给孩子擦了一把鼻涕:“说得就是这个理儿,不要票,月饼还是紧俏,咱还是买不到!”
旁边一个织毛衣的听这话,却是嗤笑一声:“什么都得看路子,有路子的话——”
她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噎住。
她嘴巴僵硬地张着,就那么不敢置信地看着孟砚青。
“这,这,这——”她嘴唇颤抖起来,话不成句。
旁边几个女人听了,疑惑地看过来,于是她们全都看到了孟砚青。
顿时,所有的人脸色惨白。
那纳鞋底子的更是“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鬼啊——”
声音尖细,穿透了几重院落,惊得屋檐上的猫“嗖”的一声溜了。
明明她已经活过来了,可为什么别人一眼认出她是鬼?
她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孟砚青很是困惑。
不过很快,更多人涌入,她被大家团团围住,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她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孟砚青了,而叫孟建红。
孟建红今年才十九岁,家住广外大杂院,后妈养的,下面有个妹妹差不多大,叫孟成秀,是后妈带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