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汝晟心虚地别开了眼,长青侯府的庶子们都在安平侯府的族学里被人看不起,更何况是他?因为有个容貌绝美的姐姐,还有人奉承一二,他就顺口笑嘻嘻地靠着姐姐,打入了那帮勋贵的圈子。
叫一下姐夫又有什么?这世道又不像是前朝那样死守着男女大防。
“你追究这些做什么?”温汝晟说道,“要是咱们爹爹还活着,他自然可以护住你,说不定还会教导我,我爹爹的学问那么好,就算我没考上状元,也不至于连童生都考不上。姐,你自己去了白鹭书院,你被人说是饱读诗书,还不是因为白鹭书院的夫子教得好,我就是没在一个好环境里,我不能再去安平侯府的族学了,我得去白鹤书院,我要好好读书!”
柳素又抱住了温汝晟,泪水落在了温汝晟的身上,“是的是的,你爹爹的学问好,你又是你爹爹的孩子,怎么会读书不好?分明就是安平侯府的族学不好,生生耽误了你。”
柳素含泪对着温云沭说道,“你得为你爹爹的死负责,你就应该替薛玉晶嫁入到镇北侯府。”
泪水也晕染了温云沭的眼眶,刚刚母亲和她说的那些话,就让她身体有些闷痛,弹琴之后压了下来,而现在她忽然身体很疼,疼得像是梦里经历的那样,无形地罡风在她的身体里搅动。
温云沭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站住。
她忍耐着疼痛跑到了八仙桌前,上面搁置了一个书箱,她打开了书箱,把里面的书全部倒了出来。
一本书被翻开了,这是安平侯府制的《论语》,扉页上有一个红色小印。
温汝晟紧张起来,对着侍从使眼色,“你干嘛?别碰我的东西!”
茗砚要来抢夺这本书,温云沭已经翻开了,这本记载了圣人言论的《论语》里面都是各种画像,还有一些不同的字迹,显然是当做传纸条用的,里面写的话是不堪入目。
“安平侯府对族学的约束或许是不够,但是请来的父子肯定是没问题的,是中过举的。”温云沭的浑身都疼,这疼痛让她声音颤抖,“我早就看出来了,弟弟根本没有好好读书,上课的时候根本就是在画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有和人在传纸条。”
小桑上前扑住了茗砚,温云沭把这本书摊开,打开在母亲的面前。
温云沭跪下来,对着柳素说道:“娘,弟弟根本就不好好读书,他这样就算是去了白鹤书院又有什么用?他若是不愿意去安平侯府的族学,那就我来教他,只要娘愿意狠下心来,我来监督他读书,让他养成了好的读书习惯,自然就可以去白鹤书院。”
温云沭对着柳素磕头:“娘,你总是让我疼弟弟,你也怜惜怜惜我,我也是你的骨肉!”
而柳素的心中一颤,她的手往前伸,而这个时候,她的这只手被温汝晟狠狠抓住。
温汝晟觉得自己要被姐姐气死了,她凭什么翻自己的书?而且姐姐还想教自己读书?那简直就是笑话,只怕自己出门要被族学那几个笑掉大牙。
“娘,姐姐的学问好,但又不是能够考科举的的,我肯定得跟着正儿八经的夫子学仕途经济文章,姐姐哪儿懂这些东西?再说了,姨母姨夫帮了我们那么多,姐姐替嫁有什么不对?”
温云沭抬头,看着柳素坚定地点头,“晟哥儿说得对,你一定得替薛玉晶嫁人!替长青侯府解决他们的麻烦。”
温云沭清楚地意识到,母亲在自己和弟弟两人之中选择了弟弟,要她为全家牺牲。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听他们的话乖乖嫁人?就凭柳素给了她生命,但是柳素对她不公平!从小到大都不公平,那些不公平她可以忍,但是婚姻大事,她绝不忍!
还有弟弟,按照长幼有序,她的婚事更是轮不到弟弟来置喙!从来都是弟弟对不住她,她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弟弟。
温云沭的胸口猛地爆发出比刚刚疼痛还要大十倍的疼痛。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我不替嫁!”
她倒了下去,小桑注意到了小姐的不对,抱住了自家小姐,看着小姐的浑身肌肤泛红,表情更是狰狞痛苦,连忙说道:“夫人,小姐身体只怕不舒服,请大夫来看看吧。”
温汝晟小声咕囔,“就会来这一套,假装晕倒过去有什么用?”
柳素本来要请大夫的,听儿子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开口说道:“尹嬷嬷,你找个粗壮的婆子把云沭抱回到房间里,大夫我是不会请的。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一趟。”
温汝晟生怕安平侯府的人过来告状,他连忙说道:“娘,我陪你一起出门。”
柳素摸了摸怀中的《凝气正心》,对着儿子浅笑说道:“晟哥儿果然大了,懂事了。”
温云沭的浑身充斥着疼痛,她说不出话来,此时被婆子扛着出门,她看到了母亲绽开柔美的笑容,就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洗髓伐骨
温云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想着母亲最后的微笑。
弟弟做了什么事情?不过是陪着母亲出门,就得到了母亲的褒奖,母亲说他果然大了懂事了,而自己呢?
刚到了长青侯府,薛玉晶想要她的小兔子,那兔子是父亲雕琢的,母亲把兔子从她的手中夺去,讨好地对薛玉晶笑着说道:“这东西不值什么钱,难得玉晶喜欢,拿着玩吧。”
她哭着不愿,得到的是母亲含着泪水的一巴掌,母亲的声音宛若是淬着冰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玉晶是你的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到了长青侯府一年,因为薛玉晶喜欢缠着她,温云沭明明喜欢读书,在薛玉晶过来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把她的书从手中夺走,用手推着她的背,把她推向薛玉晶方向:“总是这样闷在家里做什么?一点都不如你玉晶表妹活泼,像个老太太。”
那个时候她已经懂了了心中不愿,也要去做的道理,而母亲理了理她的衣衫领口,语气温和带着谆谆诱导:“这就对了,游玩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玉晶的需求,她身边那两个小丫鬟总是胡闹,不如你贴心。”
到了长青侯府三年,母亲不准她考白鹭书院,因为母亲担心薛玉晶考不上,所以不准她做出头鸟,最后证明母亲是对的,因为薛玉晶真的没考上,长青侯府给薛玉晶捐了银子,温云沭自己也不能自己去考白鹭书院,得用长青侯府的银子才行,母亲还会对着姨母说道:“妹妹,若是没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这丫头本来就不聪明,也就是仰仗着你,才能去白鹭书院长长见识。”
私下里,母亲对着她叮嘱,言之灼灼:“你一定要记住,你能去白鹭书院便是因为玉晶,若不是玉晶和你关系好,你以为你能去白鹭书院吗?”
母亲在人前总是贬低她,说她处处比不上薛玉晶,等到人后,在她出彩的时候,还是会打压她。
“你每天念这么多书做什么?陪着你的玉晶表妹玩才是正经,一个女孩子,读得再多也不能考状元!”
“让你出风头,让你出风头!你怎么一丁点都不懂事?非要气死我不可吗?”
“你为什么要掐尖好胜,你要看清楚你的身份,我们全家的指望都是你弟弟,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讨好你的玉晶表妹!”
当然在记忆里也有温情的时候,那是薛玉晶要闹着骑马过栏杆,温云沭的骑术不错,她骑着马上前,就按下了薛玉晶,她的手被一根铁钉狠狠洞穿。
铁钉被拔下以后,她流了许多的血,之后又是生了高热,迷迷糊糊之中母亲温柔地抱着她。
“云沭,幸好你会骑马,幸好你救下了你表妹,便应该是这样的,用你的一切护着你的表妹。”
“你姨母给你送了特别好的东西,你还记得你曾经不舍的木雕兔子吗?你姨母用上好的暖玉做了一个白玉兔子,这玉很是神奇,你手脚不是容易冰冷吗?可以用它来取暖,比你之前的那个木雕兔子好多了,所以我一直告诉你的是对的,你多对你表妹好一点,你姨母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你的。”
“你对玉晶越好,咱们母子三人在侯府的日子就越好,你弟弟去了安平侯府的族学,你弟弟素来聪慧,只要他以后有出息了,就是你最好的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