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地瞧着倚靠在窗边的少年,玄衣劲装,乌发高束,窄腰长腿,背总是挺得很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让少年的面容都显得梦幻了。
宁熙心想,若他是个读书人,不好好把碎发束上去,定是要挨夫子骂的,只因披头散发乃是不守礼数。
可他偏是个江湖人,人在江湖,哪会在乎那么多礼节呢?自然也不会花太多时间打整头发,随随便便拿黑色发带一绑,便潇洒地不再管了。
宁熙一边跳舞一边偷偷瞧着他,少年手按腰刀,眸子却垂着。
不是说好我为你跳舞,你带我出府么?现在我跳了,你怎么不看看呢?
宁熙赌气地噘起小嘴,少年的眸子却突然看了过来,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赶紧垂眸。
脚踝上绑着绳子不仅不好走路,而且还不好跳舞,方才舞步一错乱,她整个人差点又摔下去。
哼,宁熙恨恨地想,总有一天,她要拿剪刀,跟这精致却束缚人的五彩绳一刀两断。
“跳完了。”少女气息微喘,不知是跳舞太累还是别的原因,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绯红。
“嗯,”仇野按在刀柄上的手放了下来,“你想去哪儿,说罢。”
宁熙却不着急说自己要去哪儿,而是怪声怪气地自言自语,“原来还有人看完我跳舞,都不说声好的啊。枉我苦练多年,一舞闻名上京城。看来日后还得多加练习,这名号才不会被旁人取代了!”
仇野的手才从刀柄上放下,听到这话,又重新按在刀柄上了。那修剪规整的指甲,几乎要把刀盘上的绿松石抠掉。
“跳得很好。”他说。
说的不单是好,而是很好。
宁熙看少年垂着眸子,倒也没不依不饶,便清清嗓子,端着嗓音矜持道:“谢少侠夸奖。”
“我……”仇野本想说自己不是侠,但又不想暴露身份,最后还是紧紧闭上嘴巴,刀柄上的手也握得更紧。
“嗯?”宁熙半挑眉毛偏头看他。
“没什么,走吧。”
“那我们怎么走呢?”一想到夜市闹象,宁熙心跳得更快。
“我背你,待会儿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即使因为太高害怕,也不要出声。”
“嗯嗯!”宁熙捂住嘴巴点头如捣蒜。
要想不被发现,定是不能出声的,这点道理她懂。
出府
(“我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宁熙伏在仇野背上,像是乘坐着孙悟空的筋斗云,忽上忽下。一座座屋脊,满枝花树朝她扑面而来,又朝她身后飞驰离去。只有天边的那轮圆月永远贴心地跟随着他们。
柔风变得迅疾,从耳畔呼啸而过,宁熙心跳得很快,她怕自己掉下去,又怕看不见这美丽的夜色。是以,她睁着双眼,双手环住仇野的脖子,环得更紧了。
她感受到身下人身体一僵。
“放松,”仇野说,“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怎、怎么放?”宁熙颤声问。
方才刚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时候宁熙有失重的感觉,她害怕极了。虽然这般害怕,她还是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明白,想要做一件事,总是得付出代价的。
“你的手,搭在我肩上就行。”仇野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哦……好。”
这句话莫名有力量,宁熙将整个身体放轻松,松开紧紧环住少年脖子的手,轻轻搭在少年肩上。
耳畔迅风变得柔和了,宁熙轻松地,稳稳地伏在仇野背上,不再害怕。
她扭头看看天边月色,月明星稀,又将视线移回,她发现,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着醉人的红。
宁熙心里默默地想,她今晚的做法,实在是太不守礼教了。不过那又怎样呢?她讨厌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东西,所以不守也是应该的。
--
天色一黑,上京城的灯便全亮了,所有商店都开始活跃起来。
上京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夜市一开,十里长街,灯火阑珊,可能有一万人接踵而行。小孩儿手里拿着糖葫芦,情人手里拿着纸风车和香囊,只要是灯火所及之处,总摆着大大小小的摊位。
宅院城然富贵,皇宫诚然辉煌,但这人间烟火气,那里都是没有的。
两人稳稳落地,仇野感觉身上像是卸下一团棉花。初春的季节,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春衫,被一团棉花盖着,总是燥热的。
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清汗,对宁熙说,“随便看看吧。”
他虽常在外奔波,但实在没看出这外面能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因为平常这种时候,他都在搞暗杀。
但宁熙却显得格外兴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这边笼子里的八哥学着人话说着“祝您好”,那边胡髭大汉胸口的大石被一锤砸烂。卖货郎又推着他五颜六色的车子过来了,车上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他不担心自己该卖些啥,只担心客人在他车前拿不定主意该买些啥!
宁熙感觉心口扑扑地跳动着,她闻到一阵香料炙肉的香气,迈着小步子嗒嗒嗒地跑过去。
“小姑娘,想要些什么?”烤羊肉的烟熏得男人满头大汗,一边说话一边拿汗巾擦脖子。
仇野护在宁熙身后,一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