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宴这才抬起了左手,轻轻叩响了道观半掩着的门板。
过不多时,一位身穿着悬壶宗青蓝色束腰袍服的男弟子就跑了过来,打开了两扇破旧的木门。
生了锈的门轴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年轻的小弟子探了颗脑袋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往日里常在村中施药布粥救济百姓的宸宴,当即就面露喜色了,客气又热情地询问道:“陈小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不等宸宴开口呢,月鎏金就先撇起了嘴巴,冷飕飕地哼了一声。
此时的月鎏金还是男相,眉宇英气十足,身材高大挺拔,本就冷艳的神色中更多出了几分凌厉摄人的压迫感。像是个恶霸。
小弟子不由一愣,紧张、诧异、难堪又不知所措,真不晓得自己到底说错了那句话,一下子就惹得这位“村头恶霸”不开心了。
宸宴无奈地嗔了月鎏金一眼,而后略带歉意地看向了那位年轻弟子:“这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兄,名叫阿金,虽然性情有些顽劣,却也没什么太卑劣的心思,只是看似难以接触而已,秉性还是十分单纯善良谦和的、”仅此一句话,宸宴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越来越低,越来越心虚……平生头一回,如此离谱地睁眼说瞎话。
为了避免自己露馅儿,宸宴又赶忙起了新的话题,直接道明来意:“他儿时曾患过圆心疫,却凭借着自身的体质奇迹般活了下来,我就想着,是否可以以他的血作为药引,去制作医治圆心疫的药物?”
小弟子当即大喜过望,看国宝似的看着月鎏金,双目黑亮:“当真?这位兄长当真患过圆心疫又痊愈了?”
月鎏金又冷哼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没好气的嘴脸:“骗你干什么?你信就信,不信我现在就走人!”说完,还真的就转过了身,甩头走人。
宸宴赶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心中焦急恼怒,却又不得不努力地维持着谦和的神色,温和客气地对那位小弟子说:“你先去将此事汇报给你们的主事吧,我长兄他、脾气不太好,我好好说道说道他!”
纵使宸宴不说,那位小弟子也看得出来,这位“霸王”的脾气是真的不好,莫名其妙地就发火,跳脚,性情火爆的很。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圆心疫的后遗症?
但事关重大,小弟子也不敢多耽误时间,立即返回了门中,去找他们这一批人的主事汇报消息。
道观外再度只剩下了宸、月二人。
月鎏金是真的想走了,倔得跟一头牛似的,宸宴差点儿没拉动她,还有些气急败坏:“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又生气了?”
月鎏金神色冰冷,柳眉倒竖:“我就是看他们这帮人不顺眼,我讨厌他们!”
她蛮横起来,也真是力大无穷。
宸宴死死地握着月鎏金的手腕不放,足下也在发力,努力稳固着自己的身形:“你当然可以讨厌他们,我也不阻拦你的喜怒哀乐,但你必须先把人给我救了!”
月鎏金不为所动,死命挣扎着要走:“那是你的苍生又不是我的苍生,我凭什么帮你救人?救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么?他们会记得我的好么?他们没良心的很!他们连你们神族的好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我这只妖?他们死也是他们该死,又不是被我害的,是他们自己作死,死绝了也和我没关系,凭什么放我的血去救?我不会疼么?”
苍生于她而言,不过是敝履,瞧都不会多瞧一眼,更不可能舍身取义。
但于宸宴而言,苍生却是使命,是他苟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意义。
所以,他必须去拯救,哪怕是不计代价。
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宸宴认真又恳切地看着月鎏金,笃定开口:“你帮我这一次,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报答你。”
月鎏金做事向来是只求回报,没有半分烂好心。一听可以得到好处,她的脚步当即一停,不再继续挣扎着要走了,半喜半惊,半信半疑地瞧着宸宴:“当真?”
宸宴重重点头:“当真。”
月鎏金的嘴一下子就高兴地撅了起来,盯着宸宴瞧了他一会儿:“我要是让你把你的元阳之体给我,你也愿意?”
宸宴:“……”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无比难看了,却强忍下了心中怒火,又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答应了她:“嗯……”
月鎏金喜上眉梢,趁胜追击:“我想要听风,你也给?”
宸宴再度攥紧了双拳:“嗯……”
月鎏金的内心越来越激动,胃口也越来越大:“包括跟我回妖界?当我的压寨夫人?和我一起自立门户,对抗天庭?”
宸宴忍无可忍:“你想要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月鎏金一下子就把双臂抱在了怀里:“哼,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喽,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救人。”
宸宴不可能任由她无法无天,不容置疑道:“你先把人救了,我再决定答应你哪件事。”
月鎏金:“……”嘁,小心眼儿死了,竟然还不愿意全答应我!
等那位小弟子领着主事出来的时候, 道观门外的气氛显然变得和谐了许多。
月鎏金的神色没此前那么凶神恶煞了,宸宴的神色却也没此前那么温文尔雅了,像是两杯冷热不同的水进行了一番中和。
悬壶在此地的主事也认得女相的宸宴, 并敬佩“她”的为人, 还未走出道观大门,就谦和有礼地朝着“她”拱了拱手, 温声问候了一声:“陈小姐。”
宸宴也立即拱手回了他一礼:“顾主事。”
相较于之前那位来给他们俩开门的年轻小弟子, 这位主事的年岁稍长一些, 二十左右的模样,身形高挑, 五官俊秀, 是悬壶宗门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此时的他也身着一袭青蓝色的长袍,束腰的缎带却不是青色,而是有别与其他普通弟子的银白色, 显而易见更有话语权。
月鎏金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上下打量了这位顾主事几眼, 又没由来地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冷哼,嘴巴还撇了撇, 眼神要多瞧不起人就有多瞧不起人, 仿若顾主事压根儿就不是个人,而是遭人嫌弃的臭鼠毒舌。
宸宴极为难堪, 羞恼至极,想训斥月鎏金, 但是当着两位凡夫俗子的面又不好发作, 只得竭力压着火气, 给了她一个告诫的眼神,冷声告诫:“阿金, 不得无礼。”
哪知还不等月鎏金犟嘴呢,那位顾主事就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他此前早已听闻那位小弟子说过,陈小姐的这位表哥的脾气不是一般的臭,看谁都是一副欠了“他”钱的表情,所以,主事才没将这位表哥的无礼行为放在心上,反而彬彬有礼地朝着“他”也拱了拱手,微微躬身,客客气气地寒暄:“阿金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常言道面由心生,顾某一看您的面相就知晓您一定是位心胸宽广之人,不然也不能舍身取义,挺身而出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月鎏金:“……”
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