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办法,谁让他在妖尊大人那里前科累累呢?只得乖乖服从于妖尊大人的安排,当一个自觉又谦卑的手下:“尊敬的妖尊大人,您到底有何事情吩咐小人?”
月鎏金没有立即开口,先用眼神和手势示意大家都凑紧点站,等到一家人的站位聚拢成一个小圈子之后,她才谨慎低声地开了口:“我怀疑,这座突然出现的高山和山顶行宫以及台阶上面那个身穿白衣的男的,全都是由我的心魔演变幻化而来的!”
梁别宴现在已经全然恢复了记忆,瞬间就听懂了她的意思——纵使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她却始终没有从那场生离死别中走出来,始终没有释怀。
愕然之余,梁别宴胸口再度钝疼了起来,如同刀绞。
赵小铭却很是惊讶,像是穿越进入了一本修真小说里面一样惊讶:“天呐!心魔?真的有这种东西么?”
月鎏金回答说:“其实就是执念。山顶行宫建造在妖界梧桐山的七彩湖北岸,是我身居踏天教教主时在总教内的住所。你姥爷以身殉道之前,曾去踏天教找过我。离别前的那几天,他每晚都会穿着白衣站在七彩湖的湖边等着我回去找他,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去封印地魔眼了,我总以为他会一直站在湖岸边等着我,等我一辈子。直到他以身殉道之后,我又一次地走进了山顶行宫,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湖岸,才猛然明白他之前的每一次等待都是一次告别。所以我想不开。只要一看到那座七彩湖,我就想不开。哪怕后来已经搬离了那座山顶行宫,我还是想不开。那座行宫和七彩湖都成了我的执念。”
说完,月鎏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酸楚和无奈:“人越想放下什么,就越放不下什么,时间越长执念越重,一天比一天斤斤计较。”
赵小铭的鼻子都有点儿酸了:“啊……听起来,好难过啊。”忽然某一天,湖岸边就空了,满心的期待和思念也跟着落空了,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之前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那个人了,光是想想就想哭。
马走田也是一样的难过:“我都要流相思泪了。”
梁别宴的呼吸再度变得沉重缓慢了起来,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喉间哽得发疼……千余年之前,他站在那座结了冰的七彩湖边,每等一天,时光就少一天;每与她见一面,重逢就少一面。那时,他还经常会盯着湖面上的白色冰层发呆,不断地质问自己:这地魔眼,非要他去净化不可么?人间苍生,非救不可么?他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一直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几日里,他还时常会怨恨天道不公,在他想死的时候不允许他死,在他想活下去的时候又不允许他活。
但他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是什么滔天大罪么?为什么不能顺心而为呢?
身为两人的女儿,月相桐更是遗憾心酸,抿住了双唇,抬眸看了看站在台阶之上的白衣爸爸,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黑衣爸爸,心里越发五味陈杂,情不自禁地开了口:“所以,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以前的叔?你们分开之前的叔?”
“呃,这个、”月鎏金想了想,感觉还是得纠正一下自己闺女对某人的称呼,“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应该是宸宴,是你爸的前世,所以你可以喊他‘爸’,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没犯过什么大错误,还没有狠心地抛下咱们娘俩不管,所以没必要连着他一起惩罚。”
梁别宴:“……”合着所有的错误全让我自己担着了是吧?
月相桐了然的“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那就好分了,穿白衣服的是爸,穿黑衣服的是叔。”
赵小铭也跟着点了点头:“白衣服的是姥爷,黑衣服的是大爷。”
马走田:“穿白衣服的是烛龙侄子,穿黑衣服的是那个男的。”
小宝摸不清状况,迷迷糊糊地问了声:“两个姥爷不一样嘛?”
月鎏金点头:“是哒,不一样哒!白衣服的是好姥爷,黑衣服的嘛,姥和他不熟!”
怎么还把我一分为二了?
梁别宴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跳着疼了,忍无可忍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前世的宸宴是我,今生的梁别宴还是我,我才是真实存在的,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不过只是一个幻象!”
月鎏金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满含讥诮的冷哼:“哟,现在可算知道自己是宸宴了?早干嘛去了?你让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是宸宴呢?负心汉!”
在她发言的时候,赵小铭和月相桐的目光都认真专注地集中在了她的脸上,等她发完言之后,母子俩又缓缓地点了点头,觉得她这话十分占理,直到梁别宴开始发言,母子俩又赶紧扭头将目光集中在了梁别宴脸上,严肃地等待着审判他的发言。
梁别宴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月鎏金脸上,神情焦急又流露着歉然:“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伤了你的心,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我的记忆还没恢复,所以我没办法将自己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联系在一起。”
赵小铭和月相桐神情凝重地沉吟片刻,感觉,他这话好像也有点儿占理,于是乎,也缓缓地点了点头,以表认可。
月鎏金冷笑不止,在女儿和外孙儿重新投来的注视下,振振有词地开口:“没恢复记忆怎么了?没恢复记忆你就可以随便伤我的心了?你要是真的爱我,又何必在乎一段记忆?!”
赵小铭≈月相桐:“……”诶?她这话,好像又有点儿占理了,又重新占领道德的制高点了!
那么,下一位选手,又会有何表现呢?
母子俩又赶紧将目光转向了梁别宴,非常之期待他的辩驳。
然而,还不等梁别宴开口呢,马走田焦急恐慌的声音就先响起了:“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子现在急需一场辩论赛来证明自己是占理的,但你们还是先别急了,麻烦赶紧回头看一眼好么!”
此言一出,正在参与辩论赛的四位选手和观众同时扭头,同时看向了来路,同时惊愕地呆愣住了——
来时所攀登的土坡不知道在何时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断崖。
赵小铭刚巧就站在断崖边上,半个后脚掌都已经踩空了,瞬间就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脸比鬼还白,头皮发麻的同时,下意识地就要朝前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呢,脚底的地面又骤然往前消失了半寸,脚后猛然一空,身体失重,直接朝后仰了过去。
好在月鎏金眼疾手快,电光火石之间便飞出了斧丝,顷刻间就缠住了她外孙儿的身体,像是钓鱼佬收杆似的,直接把赵小铭从悬崖外给捞了回来。
赵小铭也真像是一条刚刚被钓上岸的鱼,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标准的抛物线后,摔落在了上方的青石板台阶上,始终心有余悸惊魂不定,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整颗脑子都是懵的,像是刚从阎王殿前走了一圈。懵了好几秒钟之后,他才回过神了,咬牙切齿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控诉站在最顶端的白衣神君:“你衣服穿得倒是白,内心挺阴暗啊!”
月鎏金、梁别宴和月相桐也都祭出了手中刀,气势汹汹地站在赵小铭身后,如临大敌地盯着白衣人。
熟料,白衣神君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叹息之后,无奈又郑重地回答说:“绝对不是我干的。你是我外孙,我又怎么可能害你?”
“还不是你?现在最奇怪的人就是你!”赵小铭压根儿不信白衣神君的鬼话,又反手一指他姥爷,“不是你的话那还能是他?他可是我亲大爷他还能害我?”
梁别宴:“……”知道我是亲的就行了,不必非喊我大爷!
白衣神君再度叹息一声:“他是亲的,我也是亲的。他对你的感情如何,我对你感情也就一样。当然,你暂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情有可原,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安全起见,最好赶紧上来,因为你们身后的路又消失了一截。”
刚刚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往上走了好几节台阶了,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再往后一看,来时的那几节台阶就已经消失无踪了。身后的万丈深渊追着他们跑。
后路没了,就只能前进。
显而易见,现在的情形就是在逼着他们往上走,逼着他们入山顶行宫。
赵小铭不得不又往上走了几节台阶,给身后的家人们让路,同时悄声询问他姥:“现在咱们怎么办啊?真要走进您的心魔幻境里么?”
月鎏金也拿不准主意。后退确实无路了,可若是大步流星往前走的话,似乎也不是最佳选项——心魔这东西,早不化形晚不化形,偏偏守在他们寻找赵亦礼的这条路上化形,怎么想怎么离奇。疑点十足。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在路中央设置了一个陷阱,狡猾地等待着他们几人去跳一样。
而且至今为止月鎏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心魔忽然化形了?她身上有什么区别于其他人的特殊之处么?
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