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晏咬咬牙,按捺住想咬人的心。时隔多年,想起这些事依旧会心梗。
一晃神的功夫,眼前景象已然焕然一新。松晏收起那点微不足道的气愤,仰头瞧了一眼面前高大巍峨的宫殿——承宁宫,应空青的寝殿。
姬如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踏进承宁宫,手里还握着十六给的那枝梅花。
“方嬷嬷,”姬如抬起头,问道,“母后有说找我是何事吗?”
被他唤作方嬷嬷的人脚步不停,推搡着他往前走,连个正眼都未分给他,一把嗓子犹如公鸭:“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姬如忐忑不安。他用力攥紧花枝,花枝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
“应空青找他做什么?这会儿不应该是跟着夫子学书的时刻么?”十六隐去身形跟在两人身后,眉头紧蹙。
见状,松晏仗着梦境里的人瞧不见他,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抬脚跟进去。
待到殿中,姬如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似是十分不适,抱着胳膊仿佛要将自己藏进臂弯之中。
十六心中起疑,常人若是见到母亲往往都是欣喜若狂的,尤其是姬如这样四五岁大的孩子,应该更加依赖母亲才是。姬如这样,显然不对劲。
她正琢磨着,便见三两个侍女拥着应空青自屏风后走来。
应空青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慈爱。她笑着朝着姬如招手:“啾啾,过来。”
姬如畏缩着不肯上前,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透着惊惧。
“殿下,”方嬷嬷用力将姬如往应空青身边推,“娘娘叫你呢!”
姬如拽着方嬷嬷不肯松手,应空青脸上的笑意便渐渐冷了下去:“这孩子,真不乖。”
应空青抬脚上前,每往前一步,姬如便挣扎着想要退后一步,但方嬷嬷死死按住了他:“殿下,娘娘今日特地去学堂看你,但夫子说你告病,娘娘心急,这才叫奴才请殿下到承宁宫问话,还请殿下莫要让娘娘担心。”
她在姬如身前缓缓蹲下身,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语气虽然温柔,但依旧让人不寒而栗:“啾啾,听话,告诉母后,你今日去梅林见了谁。”
姬如哭花了脸,抽噎着咬字不清:“没、没见谁。”
闻言,应空青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意。她抬手极其缓慢地拭去姬如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道:“方嬷嬷,你知道的,本宫不喜欢撒谎的小孩。”
她停顿须臾,扭头扫了一眼身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侍女,接着道:“陛下也不喜欢。”
方嬷嬷心领神会,伸手拽着姬如的胳膊将他往屏风后拖去。
姬如嚎啕大哭,忙不迭求饶,但应空青置若罔闻。
见此情形,松晏胃里一阵阵痉挛。他伸手想阻拦,但狐狸爪子径直穿透方嬷嬷的身体——他碰不到梦境中的任何人。
十六攀在屋顶,双眼已然猩红。她原先以为是宫中不长眼的人嫉恨姬如,刻意刁难,万万没想到那些伤竟是应空青一手促成的。
涟绛死前留了很多血给她,这千年来她靠着那些血挨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吃人的欲望。有时她饿得恍惚,甚至会想止戈给她种下的蛊已经威胁不到她了,但此时应空青肥胖的身子再次轻易地勾出了深藏在她体内的蛊毒。
她想将应空青咬碎吞进肚里。
她正欲发难 ,承宁宫的侍女和方嬷嬷忽然定住,一动不动。
姬如怔愣一瞬,转身就跑。却不想,他刚回身便一头栽进一个男人的怀抱。
房梁之上,十六咬紧银牙。她的双目几欲滴血,颈侧挣出青筋。听见动静她急忙旋身重新藏进房梁的阴影里。
来者长着一双竖瞳,他身形高大,头顶几乎撞上门框。
松晏一惊,睨见他身后奇长的朱红蛇尾时默默往柱子后缩去,心想:付绮,他怎么在这儿?
付绮格外慈爱地抚摸姬如的后脑勺,微微低下头道:“啾啾,好久不见。”
“啊!”姬如尖叫着慌张地推开他,瞥见地上那条粗壮的蛇尾时双腿一软,仓皇跌坐在地,“妖、妖怪!”
“嘘。”付绮竖起一根手指,抵到唇边。他侧目抬头,一双竖瞳直勾勾地望向十六藏身的地方。
十六头皮发麻,本能地屏住呼吸。她先前便听说悬山朱蟒打伤朱雀逃出神狱,但未料到竟会在此处遇到他。
姬如惊慌不已。
应空青却面露喜色,丝毫不顾忌姬如,猛然扑进付绮怀中:“大人!”
“青儿。”付绮亲昵地搂住她,目光却黏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十六几乎将牙齿咬碎,她不止一次听说过付绮,这蛇妖心肠歹毒,最喜欢虐杀猎物,若真叫他有所察觉,今日只怕难逃一死。
“大人,你怎么今日才来?”应空青娇嗔,并未留意异样,“先前明明说好隔日便来看我的。”
姬如年纪虽小,但见此情形也大致明白过来了,当即伏在地上干呕起来。他上次见应空青露出这副表情,是对着父王。
应空青回头,嫌弃地掩住口鼻,推搡了下付绮:“你看看他,脏死了。”
付绮被她一推,收回盯着房梁的目光,好生哄道:“好了好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别生气。”
见付绮似乎并未留意到自己,十六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回肚里。熟料下一瞬,脚踝上突然发凉。
她低下头,只见一条细红的小蛇吐着蛇信子缠在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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