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手持笏板,只有一个感触:刘洎,真不愧是当年敢直接跳到先帝御床上抢飞白书的规则破坏者啊。
杀伤力爆表啊。
姜沃还见许敬宗显然是做好了准备,随时要出来声援的,然而愣是没找着插话的机会。
手里的笏板抬起好几次,又都放下了。
刘洎自己就能打十个!
简直是杀疯了。
且说,刘洎此番归京,原本就无所顾忌!
他自知先是曾经魏王李泰的人,后来还曾接触过从前的吴王李恪。
如今两人已然一死一国除流放。
刘洎早就深知,当今陛下是不会重用他的。
这点刘洎只会遗憾,但没什么可怨怼的——是他自己,两次都没站对储位,愿赌服输罢了。
但,刘洎对于褚遂良,那绝对是恨得刻骨铭心。
七年前,他可是门下省侍中,是审天下诏令的宰辅,在先帝一朝原本会大有可为。
哪怕新帝登基,他要退下来,那也是自宰辅位退下来,说不定还能够获得跟房相一般陪葬昭陵的荣耀。
结果褚遂良一句话,害的他蹲在穷乡僻壤的清水做了七年县丞。
县丞——甚至连先帝驾崩,都不配进京为先帝送殡。
此时再见褚遂良,于刘洎来说,一定要褚遂良体会一下他的痛苦。
于是都未怎么辩解自己当年被诬告之事,只抓住褚遂良这句‘霍光’不放——当年你褚遂良以此于先帝前告发于我,道我悖逆谋乱,今日自领此罪!
至于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想拿先帝遗命回之,对刘洎而言并无用,谁没听过先帝之言,受过先帝嘱托啊!
他直接回怼道:“先帝常有深重托付之语,我亦曾听闻!”
直接不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是倒过来,宁愿伤己一千,也要损人八百。
刘洎直接拿自己自己做例子——
“贞观十九年,先帝亲征高句丽,令时为太子的陛下于定州监国。”
“当时先帝也曾如此托付于我,道‘太子年少,监国尚浅,社稷安危之机,一寄于卿。’”
“彼时我也糊涂,竟就回了一句‘陛下安心,若大臣有过,不必太子烦忧,我自处置。’”
刘洎提起旧事,也很是懊悔,自己这一生啊,真的毁在一张嘴上了。
“先帝闻言大怒,
立时斥责我僭越狂妄!”
“当年事便如今日事!”
“褚遂良!先帝托孤之语称‘汉武寄霍光’是信重臣下,但你口出此语,便是僭越欺君!”
“便如我当年言语不谨狂妄一般——先帝在时若听此语,必不能容你!”
不等褚遂良答话,又道:“不,这话也错了。先帝在时你也不敢如此!不过欺陛下年少新君罢了!”
姜沃听得酣畅淋漓:果然,还是得上优秀的匹配机制。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褚遂良言必称先帝言行,如今终于叫刘洎的‘先帝旧例’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而刘洎甚至不等长孙太尉开口为褚遂良求情。
他直接先寻上长孙无忌了。
“听闻太尉曾与陛下道,君御天下当如先帝般虚心纳谏?”
“这倒没错,先帝当年乐于纳谏,愿闻愆失,哪怕魏相当面穷诘也能包容。”
刘洎还抽空对上头的皇帝行了个礼:“陛下是当效仿先帝。”
然后转头就厉色对长孙无忌道:“但你长孙无忌也不是魏相!”
“魏相当年身正心直,于陛下谏言并无私心——不荐亲族,不结朋党,所谏自然令人信服!”
“但你如今举目四望,朝上岂不都是你长孙无忌的人?”
“且当年你既力劝先帝我心不轨,不能留之,今日为何又要保褚遂良?”
“如此前后不一,你也有颜面再谏陛下?”
长孙无忌已有许多年未受过这等当面厉折,当即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