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那本风靡坊中的《权相夺亲外传》,我还未忘呢。”媚娘凤目微扬。
当时说归说笑归笑,但此书对姜沃的警告,媚娘岂能看不出。
世家依旧是觉得,皇权相权是一时的,数百年的世家才是绵延不绝的。因而特意警告‘权相’,此时闹得欢,小心将来身败名裂,子孙受难!
这是警告‘权相’,又何尝不是在挑衅权相背后的皇权。
媚娘在记仇方面,跟皇帝绝对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昨日,我已经特意单独召见了许敬宗和李义府,示意他们各自去想个法子,好生压一压朝野间门五姓七望阀阅门第之望。”
在媚娘看来,许李二人光态度上表露出投靠之意,言辞奉承恭敬没用。
得本人有用处才行。
姜沃闻言点头,对媚娘道:“姐姐,那要我帮着敲敲边鼓吗?”
媚娘看了她片刻,忽然深深叹口气:“这些年了……为何唯有这件事,我总与你说不通呢——不要做挡在皇帝前面的臣子。”
“我今日特意把你叫来,正是要嘱咐你,不管他们二人这回闹出什么动静来,你完全不要身涉其中,听到没有?”
“之前‘裁入流官’和‘资考事’,你已然走过刀锋了,这次你就好好待着看热闹,不许出声。”
见姜沃乖乖点头,媚娘却还不放心。
再次与她细细道:“当年吏部改选事,是不得不你去做,因你全无私心,会秉公选官——换了许李二人,这种资考选官只怕要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
“尤其是李义府。”媚娘蹙眉:“就在前日,大理寺狄怀英来禀过我,道李义府竟然在私下卖官。”
现在每年的‘入流官’全部由吏部考试授予,李义府就别出心裁,开始卖胥吏等杂色官。
因他是四品中书侍郎,又与许敬宗走的很近,一般署衙朝臣都不愿得罪他。
他‘推荐’来的胥吏,能收也就收了,横竖也不是正经官,不好用也不差这一个闲人。
姜沃闻言感叹道:“李侍郎这是生财有道啊。”
媚娘轻声冷笑了下。
“是,歪脑筋倒是灵活,只盼着他在世家事上,也有些别出心裁的主意才好——若是这件事办的漂亮,卖官事说不得还能给他减一等罪名。”
姜沃便知:媚娘是准备把许李二人,尤其是李义府,当成黑手套用了。
不,或许许敬宗能算一把长期使用的黑刀。
李义府才是黑手套,正好干完活弄脏了(也是这手套本来就不干净)就正好扔了。
门下省署衙。
许敬宗和李义府正在反复推敲皇后的话。
生怕理解有误。
讨论完毕,许敬宗还随口安慰了一句李义府:“如今陛下委以后政事,念在当日请立东宫的份上,你的官位大概可以动一动了。”
许敬宗已经拜相,官职上实则到头。
他愿意主动投靠皇后,也愿意接下皇后这个‘打压世家’的交待,除了他自己没有家世靠山,想要更好的保住当前官位荣耀外——
还主打一个情绪因素:之前裁‘入流官’事,许多世家朝臣,既不敢明着怼皇帝,也不去怼拟诏中书令,反而抓着他这个审核诏令的门下省侍中,狠命一顿怼。
这个仇怨,许敬宗记到现在!
与许敬宗是寻靠山不同,李义府则是升官之心狂热炙盛。
他如今是中书省的四品侍郎——旁人看他官位已然不低。
但是他觉得自己该更进一步才是!
他可是首倡改立太子的人啊,怎么这几年过去,皇帝完全没有再升他的官位,也没重用他?!
最惨的是,他虽然在中书省做侍郎,但两位顶头上司,杜中书令和王中书令都不大看重他,常让他坐冷板凳。
尤其是王相。
王相原本是吏部尚书,就是那位姜侍郎的上峰!
因姜沃已经位列同中书省门下三品,每回中书省的议事她也可参与。
李义府就眼睁睁看着,王相对姜侍郎,可比对自己和气亲厚多了,有时候甚至直接越过他,反而教着姜侍郎起草诏令。
好似她才是这中书省的侍郎,自己倒是个外人。
简直给李义府气完了。
而每每看到姜侍郎一身紫袍,他就抓心挠肝似的。
既然姜侍郎是因为吏部资考事,做了半步宰辅。
那他也要做一件大事!
姜沃很快听说了李义府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