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没开始正式学习,姑侄两人还在吃点心,就听闻了朝上传来的热乎消息。
长乐公主李丽质当时就恼了——齐献公庙,这不就是她外祖父(本人论)兼祖父(夫君论)的庙吗?
“是,齐献公不在了,赵国公不在了,但我还没死呢,长孙家子孙也还在呢,倒轮到别人指指点点了。”
说来自长孙无忌之事后,长孙家子孙都自觉(不自觉皇帝也会帮他们自觉)淡出朝堂,无一人掌实权,可以说家中只有赵国公府的爵位罢了。
这也是长孙家该承受的代价。
毕竟皇帝最后一分容忍与亲情,是在曾经扶持他多年的舅舅身上,但看皇帝素日作风就知道,这份情感可转移不到这些相处不多的表兄弟身上——皇帝对某些同胞的亲兄弟(李泰:你点我名吧)和亲儿子都冷如冰,何况什么表兄弟。
趁早别打着什么皇帝母族的旗号往前凑。
横竖家中还有两位嫡出公主(长乐和新城),看在姊妹份上,长孙家只要低调过日子,皇帝就会优容。
但……低调也不是死了啊。
这种被挑出来当作典型,用以攻击皇后的事儿,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以至于长乐公主还在跟曜初发脾气,从大朝会上下来的驸马长孙冲(驸马都尉也是官职需要去大朝会上站着),就直奔公主府请示妻子,这事咋办呢?
长孙冲此人,大概是有长孙无忌这个强势父亲的缘故,一直很听话:永徽年间他过的有点分裂,因父亲和妻子观念不统一,他在其中两边挨骂。但如今父亲不在了,他倒是不用纠结了,专门听妻子的话就成了。
今日,他在朝上一听这事也恼火:哈?我这个长孙家的袭爵人还在朝上站着呢,这就打着为我们家好的旗号坑人啊?
要是一个寻常的礼部官提出此事,长孙冲早就站出来反驳甚至喷人了。
但……这人还是东宫侍读,长孙冲只好憋住了。
毕竟长孙家(主要是长孙无忌老人家)原来是坚持立过庶长子李忠的,因而在当今太子这里,行事就要格外小心。
而且,长孙冲郁闷想起:他们家何止得罪过太子啊,他亲爹长孙无忌当时可聚众狠狠抵制得罪过当今皇后啊!
朝局混乱,长孙冲在朝上就没敢说话,准备等着请示完妻子再正式做出政治表态。
毕竟……长孙家是真经不起折腾了。
见姑父来了,曜初就起身见礼然后告辞。
长乐公主还道:“曜初若是回宫,就帮姑母给皇后带句话——我明早进宫看她。”
曜初应了。
在马车上说完此事后,曜初略微有些沉默——她刚刚领悟到母后与兄长间难以弥合认知鸿沟,就亲眼见了这件事。
不,也不仅是关于礼法的认知鸿沟,更是权力的归属。
如媚娘十几岁认识到何为权力,曜初也是于十五岁,真正体会到权力之争。
曜初想起昨夜与姨母摆的一局棋戏。
身处棋眼之位,哪怕东宫不争,也会有人推着他去争的。权力只有这么多,皇后拿着就分不到太子处。
既然有争,就有输赢,那么……曜初扪心自问,这两个至亲,她希望谁赢?
曜初很快有了答案:从‘道理’上来说,太子是继承人没错。但她打心底是希望母后赢的,且赢得越久越好。
因她想要的是公主幕府、是自由,而不是兄长所说的给她添多少食邑。
长乐姑母也是这样想的吧。
还有……曜初抬头看着对面的姜沃:姨母一定是世上最希望,也是最支持母后赢的人。
一月的天已经有些转暖,曜初的心思也渐渐清亮起来。
她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窗外柳叶萌发,一种生机勃勃的焕然新绿。
城建署门前,姜沃仔仔细细给曜初戴好口罩。
曜初的声音从织线密密的棉布口罩后面传出来,带了几分闷闷的笑意:“姨母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姜沃是来‘突击视察’,故而她都走到工业产区了,城建署令库狄琚才匆匆赶过来。
她先行官礼:“姜相,安定公主。”
库狄琚面貌生的丰柔端和,但言谈间非常明断干脆。跟她说话格外省心。
姜沃带着曜初看了一圈后,才从生产区退出来。
果然,三人身上不可避免都灰扑扑落了些粉尘。
姜沃见此就道:“今日的突击检查倒还好,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和耳棉塞。”她突击检查,并不只检查产能,更多是来检查职业防护的。
口罩用以防尘肺,耳棉用来防噪声聋。
尤其是尘肺,一旦得了哪怕现代科技也无法逆转,发展到后期只能无法呼吸而去世。
然而很多匠人并不懂粉尘的危害,只觉得是土而已,在地里不也常吸?根本不重视戴口罩。就像现代许多人得了糖尿病,因一时没有症状就完全不在乎控制血糖一样。
很多时候知识的洗脑到底还是慢,姜沃采取了最快最直接的方法:罚钱。
不戴口罩不戴耳棉居然罚钱,那匠人们的‘自觉性’一下子就上去了。
姜沃又嘱咐了一番库狄琚,一旦出现症状的匠人要及时离开产区等人事工作,这才问起了近来水泥的产量和城建署的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