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应下。
英国公府。
过去两年,姜沃来这里很多回。
空气中是熟悉的桂子香气。英国公府有一片极好的桂花。
又因英国公位极人臣,实在是‘贵’。
故而长安城中许多人都觉得英国公府这片桂花种的好。
见姜沃到了,李勣放下手中的书。
“你来的正好。今日我精神好,有些话要嘱咐你。”
姜沃端端正正跪坐下来。
李勣望了她片刻,语气中带了几份感叹:“原来,我曾经期盼过你做长孙太尉。”
那时候他想过要举荐姜沃入东宫,做太子少师,走一条跟他一样的路。
只是后来朝堂又发生了许多事,她与东宫,实在是走不到一处。
那么……
李勣沉声道:“如今,我就嘱咐你,一定不要做长孙无忌。”
“为臣者,要记得位重亦危,且一朝天子一朝臣。”
“待将来,辞禄避位,除猜破疑,方是长久之道!”
李勣能看出来皇帝的心思,对太子不够放心,故欲让皇后垂帘听政,稳定朝堂。
想来皇后掌握政事时期,姜沃会是安全的。但他不得不嘱咐姜沃:皇后归政之日,可一定要赶紧跟着退下来,才能安稳善终!
别想着什么朝堂少了她不行,更不要舍不得宰相权柄。
到时候一定要干脆退下来,以保始终。
姜沃深深颔首应下其心意。
毕竟,李勣大将军跟任何一个人一样,根本没想过皇后会不归政自己登基这条路。
所以他替姜沃考虑的,真是最稳妥的后路了。
贤哉英公
桂花的花期,多只有短短一月。
英国公府秋日桂子落尽之时,梓州刺史,英国公长子李震回到京城。
比起远在海外的李敬业,就在蜀地的李震得了诏命自然归来的更早,与其弟李思文朝夕侍奉于病榻前。
说是侍疾,其实也只是陪伴。
他们眼见父亲并非病得起卧不能,反而有时候还能在院中转两圈,摸一摸刀剑之类的。
与其说是病得厉害,不如说是……像花到了时日,该落了一般,摇摇欲坠于枝头。
宫中二圣与太子屡屡赐下各类药材和补品。
频繁到李震几乎每隔两日就要进宫谢恩。
进皇城次数多了,李震也就明白了,为何父亲嘱咐他,待来日他去后子孙皆不许外出涉朝事,就在家关着门老老实实守孝三年。
冬日里,李勣大将军几乎不能再起身于院中闲走时,李敬业终于昼夜兼程赶回了长安。
见到这个久未见到,最让他挂心的孙子,李勣神色还是很严肃,只是打量了他良久,这才略微点点头:“到底是,多了一分稳重。”
李敬业闻言落泪。
姜沃是在尚书省见到李敬业的。
她下意识的评价跟李勣大将军一般:“多了几分稳重。”
李敬业脸上还带着祖父病重的伤感与昼夜赶路的憔悴,闻此言露出几分欲笑却似哭的神色:“姜相谬赞了,祖父说只多了一分稳重。”
说完后垂头道:“奉祖父命,请姜相过府一趟。”
姜沃颔首起身,又拿起桌上一份公文收入袖中——英国公病的这段时日,也依旧会听一听朝堂大事,这已经多年的习惯。
然而这一日,姜沃取出公文时,却见英国公摇头道:“不必了。”
姜沃手顿住。
旁边侍立的李敬业还以为是祖父有什么不适,忙上前急声道:“尚药局的大夫就在外头。”
李勣抬抬手,打断孙子的话。
然后对姜沃道:“你也知,我起自草莽,家中亲眷多亡于战乱中。并不似世家大族一般,多有宗族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