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豺狼和狐狸,既然出门一趟,有只兔子獐子也是不能错过的。”
当道伤人的豺狼也要打,偷吃鸡的狐狸也要抓来。
姜沃临走之前就准备好了。
依旧是一事不烦二主,让专业的来——请狄仁杰按照滕王的罪名,断好了他的判罚。
姜沃此时含笑递给滕王:“按滕王的罪行来说,也不严重,不过是废除王位,自此为庶人而已。”
滕王眼珠子都瞪圆了:难道姜侯这回还真要赶尽杀绝?
“诸位觉得,姜侯出京后直奔江南西道来,究竟是为求医,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姜沃与滕王相见于庐山下这一日,洪州(南昌)的几家顶尖士族也正在探讨此事。
开口主持此议的是当地望族豫章罗氏,列席的也只有豫章涂氏、豫章章氏等四五家。
没错,虽说已经改朝换代,此地早就不叫豫章郡,而是大唐的洪州了,但这些世家,却多半还是自称‘豫章某氏’,以示家族历史悠久。
这几家多半是汉代,最晚也是两晋就进入了《氏族志》的世家。
其余隋唐时期才起来的官宦人家,在他们眼里,是不配同列这次议会的。
而这几家确实也是消息比旁人灵通,巡按使之伍进入江南西道地界没两日,他们就收到情报了。
甚至比江南西道几处下州的刺史得知的还要早。
章氏家主并不太当回事:“以不变应万变,先礼后兵就是了。”
巡按使……本朝虽还未有过,但这些年,洪州来来去去的朝臣可有不少了。
京中下派的官员到了当地,自然也有想整饬世家以图功绩的,他们之前怎么应对过去的,这次照旧不就是了?
说来,世家是很清楚自己违背了什么律法的——
正如滕王李元婴说的那般:世家‘田池布千里’。需知大唐开国后,对官员能占据的田亩,是有明确标准的。甚至当今刚登基就发过《禁买卖百姓永业田》诏书。然士族这些年,还是通过各种手腕占据了远超律法规定外的良田。
除了土地外,还有人口。因大唐有定规:官员的部曲、客女、奴婢等均不课户(纳税服役)。
既然免了这些人的税,当然要限制相应的名额!总不能一个官员占据一万个‘奴婢’,就都不纳税,那国家找谁收钱去?
因此国家是有明确规定的‘虽王公之家,不得过二十人。其职事官。一品不得过十二人,二品不得过十人……’[1]
自然,这些数目很难得到保障。但京中官员在天子眼皮底下,长安城中还就戳着御史台,多少还是有所收敛的。
然出了京城,就不是这回事了。各地士族之家,僮仆成林,闭门为市……这都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客观的描述。
若认真查起来,这些当然条条都是大罪。
然士族们也并不紧张:既然认真查起来是大罪,那就别认真查不就是了?
正如章家家主所说,这些年都是如此:先礼后兵。先贿赂,再动手。
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这些年从京城来的官员,一任一任的,不都败在这‘先礼后兵’之下了?
“我倒觉得,咱们不必紧张。”说这话的罗氏家主,是属于京城有人的。
他在几人的注目中,带着上头有人的自豪加自负,爆出了一个京城中朝局内幕:“姜侯此番离朝不寻常。她原本距离尚书左仆射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忽然做了什么代天巡事的巡按使,你们不奇怪?”
“才不是什么病归,据说啊……”
罗家主还卖了个关子才道:“是与东宫猜忌有关。据说姜侯为相时,与周王李显走的太近了,又屡与东宫属臣政见不和,这才丢了宰相之位,换了巡按使——故而姜侯此番离京,还真未必肯认真巡察。”
这搁谁身上,被贬官了还使劲干活得罪人啊?设身处地,他们是不干的。
还不如出来旅旅游散散心。
“如此就好,那就照旧准备‘礼’吧。”
“只是巡按使身份特殊,代天巡牧,比之过去的官员,可要备的更厚些。”
世家所说的‘礼’,并非是礼物财物之意,而是全方位的‘礼’——
是人就逃不过功名利禄、酒色财气这些诱惑。
都准备上,总有一款是姜侯喜欢的。
在他们看来:姜侯也不是出身世家豪门,又在京城中天子眼皮底下数十年,必是没法尽情享乐的,如今让姜侯感受一下纸醉金迷,大家你好我好就过去了。
于是罗家家主如过去多次一般,熟练主持道:“按旧例,这种时候了,大家都不要藏私吝啬,各色古玩古籍、珍本字画都先备好。再有,谁家近来有新买的颜色出众的倡优姬妾?”
“等等。”涂家家主打断道:“这优伶姬妾,怎么送?”
众人一怔。
是啊,他们一般都是财色一起送。在大唐,官员之间门彼此赠送妾室,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是官场人情的一种了。
毕竟许多官员出身很好,根本不缺财,也不缺名,未必看得上他们的供奉。
然而美人关,却是难过——参考董卓可知,对吕布舍得金银珠宝,也舍得赤兔马,但是就舍不得美人。
但姜侯这个,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