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如王勃、杨炯、杜审言,都差点没绷住。
这也太……
果然,还不等罗家主说完,他们就见一向温和有礼的崔少卿,神情与语气一般冷如冰霜,罕见开口打断了旁人的话。
被点名的骆宾王下意识起身:“崔司业。”
回完后,才发现称呼错了,他下意识唤的是旧时官名。
说来,骆宾王刚进国子监时,崔朝是做过几年国子监从四品司业的——专掌‘国子、太学’等六学训导之政。
故而,崔朝是他正儿八经的校长。
不管被打断的罗家主何等惴惴不安,崔朝直接对骆宾王道:“你把这些人带下去,考一考有无才学可用之人。”
在眼前看着就烦。
骆宾王闻言,立刻一脸煞气把人带走了:他们几个都在做书令史了,世家居然还送什么才子门客?看不起谁啊?
什么水准啊,就想要混进我们的队伍?
在座世家家主都看的出来,这些人被骆宾王带走,一定是流水带走落花,那一去不复返了……
毕竟他们选人的标准就有鬼,那这些‘门客’能通过骆宾王的考核才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还好还好,他们送人送的全面。
虽说姜侯对那群男子门客视若不见,由着崔少卿迅速清场,但她对世家们送上的侍女、客女倒是颇为和悦。
甚至还饶有兴致当场考较了起来,譬如考了‘侍奉笔墨’侍女的九经会背多少,有无见解;还考了几个客女的投壶以及翘关(举重,席上有沉重木桌)。
显然这份礼,有一半送对了。
而之后各家精挑细选的歌舞伎演过两三支歌舞后,就见姜侯那原本如林下之风难以捉摸喜怒的神情,终于露出几分可见的喜色。
甚至还赞了一句:“果然是豫章浔阳名门,家下人亦多有所学,储积深厚。”
不但自己赞过,姜侯还特意侧首对身旁的崔少卿道:“是不是?”
诸家主都屏气凝神,见崔少卿至此,才露出了进入浔阳楼后的第一个浅淡笑意,夫妻一人相视一笑。
然后崔少卿很矜贵地略点了点头。
但就这一个点头,给罗家主等人美的哟——这可是来自《氏族志》第一等世家崔氏的肯定啊!
于是在世家看来,虽然开局有那么一点小问题。但在他们全面充分的准备下,很快挽回了局面,那么,可以谈一谈正事了。
于是罗家主就把方才被姜侯看了几回,容色最出众的琵琶伎玉娘唤到跟前来。
只让她坐在席下慢拢琵琶,清音为伴。
玉娘竖抱琵琶,低着头。
手指轻轻划过琵琶的弦。
她能听到在座所有人的谈话。
这些人不会避讳她,因她是家伎,跟案上精美的博山香炉没有任何区别。
玉娘先听到的,是那位被诸家主小心翼翼捧着的巡按使之声。
她是乐人,对声音很敏感,只觉此声如振玉,沉而澈。
语气亦淡,甚至带着几分责备之意。
“滕王告举,江南西道诸簪缨之族掠夺颇多,逼令黔首(平民)之徒,为卖身签契之辱,明明是良民百姓,却被诸家掠买为奴为仆。”
“可有此事?”
方才似乎还是宾主尽欢,但此时姜侯面色一沉,几位家主忽然就觉得心也跟着沉下来,咚咚跳个不住。
不待几位家主回答,便听姜侯声音更肃:“天后已有明诏,令本侯审细勘责,凡有逼良为奴之事,无论官职族系,皆切加捉搦!”
在座不少世家家主,额间就见了汗水。
尤其是江州浔阳当地的世家——姜侯现在就在江州地界坐镇呢,那些刁民还总是告发,真是愁人。
倒是自以为‘备礼充分,送到姜侯心坎上’的洪州世家们,还稍微稳一点。
依旧是上面有人的罗家主比较胆大,站出来说话道:“姜侯,我等实在冤枉。”
“姜侯容禀,谁敢有违律法逼良为奴呢?我等虽不才,但也少承庭训,家中世代耕读于豫章之地,自知要切守大唐律法。”
“唉,说来也是我等心善的缘故,才被刁民告举。”他本来想说滕王的,但到底那是宗亲,就准备先把‘刁民’拿出来说事。
“这田亩收成之事,要看天上阴晴雨水。凡遇饥年,那些百姓便生计艰难,纷纷上门乞为奴仆。都为豫章人士,我等也不忍见人缢死道途。不免就多做些善事,将那些人买了下来。”
“惜乎此世忘恩负义者多,待灾年过去,许多人家又想把儿女买回去。可当时都是死契,岂是儿戏?”
“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谁想这些黔首不念当时救命之情,竟然还要告举我等。”罗家主深深感叹道,好人难做啊!
在座世家家主们,纷纷附和。
然后道:“姜侯可不要被那些刁民哄了去,外憨内奸便是如此了。”
玉娘听着这些话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