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握忽然想到那句‘脑瓜子嗡嗡的’,不由就笑了。
她甚至弯腰对小仙鹤道:“如今可知道‘世道艰难’了?以后可不许拦路打劫,自己去抓点鱼吃,不能不劳而获。”
被弹懵了的小鹤,反应过来后,才不肯听这坏人叽叽咕咕,立刻转身就飞走了。
姜握估计,它近来应当是不会打劫了。
说起来,原本守在殿外,见到有鹤飞来且见鹤拦着大司徒去路的严承财,刚亲自跑去拿了一碟常备的小鱼干过来,就听到了大司徒这句话。
严承财当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司徒怕不是办学上瘾了,竟然在教导一只显然还未长大的白鹤?
听到笑声,姜握转头,就看到严承财手里满满一碟子的鱼干,连她看起来都觉得挺好吃。
怪道这些鹤要拦路了。
姜握与严承财道了句新岁安康,这才离开了蓬莱宫。
而严承财还未及把小鱼干放回去,转头就见陛下立于窗口处,显然将方才之事尽收眼底。
严承财忙行礼:“陛下。”
“方才,她说了什么?”
严承财想起方才事还忍不住笑意,可谓是洋溢着新年的喜悦把大司徒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原以为陛下会跟自己一样,觉得此事可喜。
今日又是大年初一,说不定还会赏他点什么。
然而,严承财‘幽默风趣’说完后,却见陛下神色不明,甚至可以说是晦暗,‘怦’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严承财捧着小鱼干:啊?!
曜初的惊吓
天授二年,正月十五。
这一年的除夕宴摆在了上阳宫,元宵宴则设在了洛阳皇城正殿。
比起筑于高处的上阳行宫,如紫微星一般坐北朝南的洛阳皇城自又是另一种巍峨磅礴,以受万方朝谒。
而这一晚,四夷使节,又看到了另外一种盛景——
不再是腾空而起的焰火,而是近在咫尺的烟花。
姜握仿照张岱(写《湖心亭看雪》的那一位)《陶庵梦忆》中记述的烟花景象,在皇城正殿的院中,搭了许多烟花屏风。
烟花屏风,也可以叫做烟花架:即将各色小型烟花,按照一定的图案和顺序用火线串起来,绑在架子上,点燃时,就能组成花样复杂焰颜夺目的烟花戏。
再配以正月十五,悬挂于皇城内的各色山水、人物、花鸟等灿烁宫灯——莫说四夷使节,连王神玉这种世家出身见惯繁华的人,一入正殿院中,都不觉怔然片刻。
只觉得眼前之景,真应了佛家那句‘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
元宵宴,并不以宴饮为主,而以赏灯为主。
圣神皇帝行于前,宰相们跟随在后,其余朝臣与四方使节从之。
王神玉就与姜握赞起了今日灯火烟花,又道:“有如此之景,待到赏灯后,百官做《正月十五夜应制诗》必有好诗文。”
姜握听了王相之赞,也笑道:“是。正是要这种人如在‘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之景。”
有王神玉这种赞赏的,自然也有辛相这种摇头的。
哪怕知道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个新岁,哪怕知道此举是为了震慑四夷,哪怕知道焰火事只赚不赔……
但辛相望着粲然纷繁的烟花屏风,还是觉得这烧的就是一串串的钱。
又因席间多喝了两杯酒,此时就忍不住心疼,上前两步挤开王神玉,跟姜握念叨道:“大司徒啊,如此可不是过日子的常法!从前新年也未见你如此行事。这回简直是过了今年,明年不过了似的!”
“辛卿!”
而辛茂将这话说完,就见大司徒还未回答,倒是行在前的圣神皇帝立时止步,凤目含威道:“慎言!”
大冬日的,辛茂将却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请罪:确实是他一时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这大好佳节说什么‘不过了’,实在是……
辛相只见陛下并未继续对他发作,倒是叫过大司徒去,取下一盏五色琉璃的‘凤头衔带玉交枝’宫灯,递了过去。
而大司徒接过宫灯后,与皇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估计是替他说好话来着,圣神皇帝便继续向前走去。
这事儿才算翻篇。
好在,发生在帝相们之间的一点点小插曲,后面的朝臣们都未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依旧在烟花上。
尤其是四夷国君和使节——
如果说除夕夜宴远距离观焰火,还终究有些令人怀疑:毕竟常来朝谒的使节,多少都是逛过长安的东西市,洛阳的南北市,见过百戏,而百戏里就有几种类似于吞刀、吐火之类的戏法。
虽说从理智上,他们觉得那长达两刻钟的焰火不能是戏法,但从情感上,周边四夷还是希望,这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戏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