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曜初还太年轻了。”
若姜握不在这里,她反而要撑得更久一些。
莫要让这一世心血,昙花一现付之东流。
到底是酒意渐重,圣神皇帝觉得头痛。她按了按额头道:“朕也不会再饮酒了。”
既可能伤身,又会失去清醒。
若她不在,圣神皇帝想,她一定要自己保持清醒。
能放心醉去睡去的日子,是因为身边有能安心托底的人。圣神皇帝忽然想到,曾经有一日她累极了,把朱笔交给了姜握,自己就那么不管不顾睡了一觉。
因她醒着就与自己醒着是一样的。
自登基以来,她更能体会到那句做皇帝‘战战兢兢,如临渊驾朽’,既然是驾着腐朽的马车走在山崖之上,如何能稍有懈怠?稍有疏忽就可能车毁人亡。
想要歇歇的话,只能把缰绳交给信重之人。
可自今日起,她当孤身一人,临渊驾朽。
圣神皇帝久久凝望她,见她鹤氅的绦子系的乱七八糟,就又想起她那简直是‘七零八落’的荷包,和从来都是五根彩线一缠就算是‘长命缕’端午彩绳。
看来她的家乡,并不会要求女子都要做什么‘女红纺织。’
至此,圣神皇帝都不免替姜握庆幸,还好她是落在了掖庭,且是落在了宫正司,这若是落在寻常人家,亦或是一点差错落在了‘尚衣局’,岂不是要挨许多饿?当年她们在掖庭时就听过,尚衣局的姑姑有的打骂,有的就罚做不好针线的小宫女饿着。
如今,宫女都能读书识字,擅长针线女工不擅读书的宫女,自然还留在尚衣局的,但若有擅读书的宫女,自行考出来就是。
再不必非要留在那里,挨打挨饿了。
但这与她的家乡,必然还是不同的。
圣神皇帝伸出手,解开鹤氅的绦子又替她重新系了一遍,打成规整而劳稳的花结。
代马依风。
鹤归华表。
她温声道:“回家吧。”!
“我回过家了”
姜握手里的被放了一枚温热的棋子。
因屋内多有字画,故而没有生明火,连熏笼香炉都无。
其实是有些寒冷的。
但姜握觉得,手里这枚棋子,被捏的发热。
回家啊……
姜握望着陛下,也不由收紧了手里这枚棋子。
她若是实话实说——告知陛下,她是能离开,但她也只会踏入,且是再一次踏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永远不可能回到家乡。
她的家乡,就是《彼得·潘》里的永无岛。
对她来说,永远是梦中童话中的虚构之地了。
若真是如此告知……哪怕她留下来,陛下也一定会很伤心的。
姜握的目光,落在那句‘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上,思绪电转:这是她昨日才望风雪而落的诗文,所以……
这就是陛下多年‘猜测’,但却偏偏挑了今日与她说明的缘故吗?
想想昨日被吓到的曜初,又看到陛下甚至连‘我亦飘零久’那几句词也收了过来,想必陛下是连师父都寻过了。
再加上陛下对她来历的猜测。
姜握想好了她的回答。
姜握原是与圣神皇帝隔桌对坐,现在她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来坐下,并且把她带来的手炉(感谢裴相提醒的大氅和手炉)放到皇帝手里。
方才陛下将棋子给她的时候,手心虽是热的,指尖却是凉的。
如此天气寒冷、心绪大恸又加上酒意,再好的身体素质也不能这样折腾啊。
若不是服用保心丹的几个时辰内要忌酒,姜握高低得先给陛下含一枚,再说别的。
圣神皇帝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起身,又坐于自己身畔——此时皇帝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期望她是何等回答。
方才那两遍‘回家吧’说出口,她是又苦又涩,也有着随即泛上来不可抑制的后悔。
姜握其实是明白皇帝心理的。
如果她真的是鹤。
姜握想了想:陛下现在的心理就是这样矛盾极了的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