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节(1/2)

扯去外面的固封的红签,皇帝取出了厚度颇丰的一份奏事。自打到了长安,崔朝的奏事,便一封比一封厚起来。

是一种让皇帝每次看前,都有点心惊的厚度。

生怕是有什么大事,才让他写如此多页奏事。

皇帝先一目十行扫过去,找到了与告哀书相关的事儿——

“……与陛下书信告哀,然笔墨断续泪湿损纸,数十封皆不能成……夜披衣而坐于灵前,因日未进水米,泪稍得消减,终成一书遥寄陛下……”

皇帝不忍再回看那封简短的告哀书。

又顿时生出些迁怒崔朝之意,有花费时间写这些的功夫,怎不能劝一劝她略进食水?

叫你去,难道是做书令官,只在旁做记载之职吗?

一时倒是忘了自己是如何要求‘事无巨细皆入奏报’,又是如何提点他‘用心’多写奏报的。

皇帝先把奏事放下,亲手换了一炉新的香,静了静心。

这才把崔朝的奏事,从头到尾看过。

“会弹筝的宫人?”

严承财得此圣命后,起初还有点讶然。

哀期不听奏乐,这别说在朝堂上,哪怕民间也是如此。

陛下敬重卫国夫人之心,严承财都看在眼里,不但殿中撤去金玉之物,陛下连膳食都去荤腥减肴制。

这会子怎么会忽然召乐人。

然而听过陛下下一句吩咐,严承财就明白过来,连忙去选人——

陛下点名要会抚筝和魏文帝《短歌行》的宫人。

哪怕与皇帝有旧日的渊源,但严公公能在御前待久了待住了,也不只是认字,更懂不少典故礼制:魏文帝的《短歌行》,正是当年魏武帝曹操过世后,他文制此辞,抚筝和歌,以做祭奠。

是一首哀乐。

陛下忽要听此乐……严承财猜想:莫不是,大司徒将此曲选做了卫国夫人的挽歌?

何为挽歌?是为丧歌,是为哭不能胜哀,故以歌哀之。

时丧仪之上,挽歌之风盛行,尤其是朝堂官员丧仪。

《丧仪制》甚至格外规定过级别:“三品以上,方许挽歌六行三十六人;五品以上挽歌四行十有六人……”[1]

一般挽歌,都是有固定曲调的。

但也可自选伤切者,令挽士歌之,想来大司徒是自行选了魏文帝曹丕的《短歌行》。

蓬莱宫。

皇帝自斟了一杯酒,但并不是为了自饮。

庭院中,奉命而来抚筝清歌的乐人,声音清澈而哀绵。

“仰瞻帷幕,俯察几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皇帝将酒倾在院中杏树之下。

蓬莱宫中所植花木,多与旧年有关,譬如曾经宫正司的杏树,譬如她们曾青梅煮酒的青梅树……再如鹤喜停留的池塘水泽,荷叶莲花。

冬日天寒,而蓬莱宫除了熏笼火盆,更有地炉,故地气颇暖。

便多有仙鹤飞停至此。

圣神皇帝手持空杯,目光落在带着小鹤飞来,停在地炉旁惬意剔翎的仙鹤身上。

乐人的挽歌之声未停。

“……翩翩飞鸟,挟子巢枝。我独孤茕,怀此百离。”

皇帝将酒杯交给宫人,取过一碟小鱼干来喂幼鹤。

严承财递鱼干的时候还在想,说起来,这可是蓬莱宫如今唯一的荤菜了。

皇帝取鱼喂鹤的手忽然顿住。

很快,没有什么耐性的小鹤开始自食其力,伸长了脖子去啄皇帝手里的碟子。

圣神皇帝皆无所觉。

她只是静静听着筝乐。

她既雅好诗文,饱览群书,自早知魏文帝这首《短歌行》,然此时做挽乐听来,思及长安之人,实令她怆然而欲泪下。

乐人歌曰——

“人亦有言,忧令人老。”

“嗟我白发,生一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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