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哪怕皇帝还未正式在大朝会上提出本朝凌烟阁之事,但她也能想到,一旦提起这件事,朝臣们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月初大朝会上,圣神皇帝一提此事,朝臣们的都颇为心旌动摇。
尤其是凡是着紫袍者,都忍不住想一想:不知陛下第一回 定凌烟阁之图,会选多少臣子入内?
有人便忍不住要算起来:若是选十个,似乎有些危险,但若是选二十四个,是不是能有我呢?
但是,这一回定凌烟阁之事,已经没什么人关注姜握了——反正大司徒总是会上本朝凌烟阁的。
这属于一定会有的、无需讨论的一个名额。
王相府。
两位已经内定保送的凌烟阁(亦可称为明堂阁)之臣,正在赏花聊天。
姜握曾经以为,宫中海棠以及她府上的海棠,已经是花开如锦云霞灿漫的瑶池佳品,后来才发现,王神玉这里,真是什么花都养的好。
她赞过后,却听王神玉道:“这便是术业有专攻吧。”
姜握:……
一个都要上凌烟阁的宰相,说出‘养花’才是他的术业专攻,若是让其余还在宦海沉浮的朝臣们听了,得多心酸啊。
而王神玉对自己即将入凌烟阁之事也颇多感慨——
倒不是觉得自己不配:王神玉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去岁与姜握说起他‘无用,不重要’,也只是说现在的朝廷已经有辈出的年轻人,再留他宰相位没多大用处了。
但从前,他也是主备过旱灾,亦是资考授官、捡田扩户、贡举改制等事的主理者之一。
他有时候回头去看,都惊异地要夸一夸自己:我还干过这么多事儿呢?
于是此番,他的感慨多是:“若杜师地下有知,一定惊讶坏了。”
杜如晦当年只把这位学生调到司农寺去,自是知道他为人懒散,是指望他干好本职工作,能够看好司农寺就行了。
杜相必是想不到,将来这位学生,历经三朝,跟自己一样做了宰相挂入了凌烟阁。
两人赏过花喝过茶,王神玉又盯着她问道:“六月,可就是刘仁轨的九十大寿了。”
姜握左顾右盼看风景。
她知道王神玉是何意:他从前是数次表示过,我总不能比刘仁轨致仕还晚吧。
可今岁,刘仁轨过了九十大寿,就要上书致仕了,王神玉还特意去乐城郡公府确定过此事。
一想刘仁轨都要彻底致仕了,他却还处于一种特殊的宰相状态,王神玉就觉得这世道没有道理了!
他问姜握道:“难道真要到‘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这般九十而不能致仕的日子?”[1]
姜握努力说服他看好的方面:“王相八十岁,就过上了原本九十岁才能过的‘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的生活,是不是很欣慰呢?”
王神玉看了她片刻后,点着头道:“怪道人说‘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当真如此。”
姜握:……这不是连自己都损进去了?何等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啊。
证圣元年秋,上阳宫开学后,刘仁轨方上书致仕。
次年,证圣二年春。
乐城郡公刘仁轨无病而老,逝于洛阳,终年九十一岁。
帝为之辍朝三日,令在京百官以次赴吊,册赠并州大都督。
诏陪葬乾陵,谥曰文献。[2]
纸币
证圣二年春。
姜握将一贯钱放在一张桑穰纸上。
来到这里数十载的时光,她曾参观过许多长辈、亲友、同僚的收藏——
譬如她曾经作为一只搬运鼠,不断把两位师父的藏书带给彼时被困在掖庭的武姐姐看。
比如曾令她叹为观止的孙神医医书典藏、药材收藏。
再比如受邀参观王神玉搜罗的佳品花木;阎立本、王鸣珂这种爱画之人收集的画作;辛相收集的各种钱币……
甚至姜握自己也是个收藏家:她乐此不疲收藏各种‘名人’的真迹手稿。
之所以是引号的‘名人’,自是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定义。
毕竟按此世的现实来说,姜握如今也算是名人。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假如她这位大司徒手稿,与如今文学院的学生张若虚的诗词手稿,放在一起告知世人只能选一张带走。
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会选张若虚的手稿。
总之,姜握实在是参观过许多收藏的。
然而刘仁轨的收藏,依旧让她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