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骗人。”
红伶睨她一眼。
“你真是死脑筋,难道当公关就不骗人了吗?你不也骗的那些男人心甘情愿天天来捧你的场?如果不是骗人,你能够在那么多只狼爪之下保住清白吗?”
“那不一样。”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红伶轻轻一叹,忽然坐到她身旁,粕点细致的脸庞凑近她。“你看见了吗?我的脸上已经有许多细纹是再厚的妆也盖不住了你相信吗,我今年才三十五岁,可是卸了粉之后,所有的人会相信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多年来的卖笑生涯,又是烟又是酒,再加上熬夜,我的肌肤比一般人还早老化,这是再昂贵的保养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还有体质,因为这种近乎自虐的生活,让我长年病痛不断,即使吃了许多昂贵的补品也无法换回健康”
董屏一颤,这才发觉在日光灯底下,这么近看她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然而这些改变还不算什么,”红伶凄楚的一笑。“更可怕的是,你的价值观在不知不觉中也跟着改变了。或许你现在还以为你仍然保有当初的纯真,但其实早就不是了。因为金钱带来的虚荣、以及糜烂的环境、和你身边人言行的侵蚀。你的心在你还来不及察觉的时候就渐渐的腐烂败坏了;当你想要回头,这才发觉一切都已经偏离轨道,怎么也导不正了。”
董屏咬着唇,眼里不知何时浮上一抹惊慌。
“或许一辈子这么下去也就罢了,就好像我。”红伶自嘲的笑了笑。“但是我不愿见到你重蹈复辙,毕竟到了我这个无法抽身的年纪时,你才会发觉这一切有多么空虚;钱或许赚到了,可是你再也无法享受花钱的乐趣,因为这种钱来的肮脏,花的也不会喜悦当你花钱时,你会害怕是不是有人怀疑这些钱的来处,你时常害怕有人看不起你除非你一直在烂泥里打滚,周遭的人也是烂泥堆里的人,臭气相投,你才可以鸵鸟似的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是你要一辈子成为二等人,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般见不得光吗?”
“红伶姐”董屏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红伶怔了怔,继而笑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觉得你和年轻时的我很像吧。真是的,既然要你去揭何文彦的钱,怎么能说这么多呢?要是把你良心给叫出来就不好了。”她拍拍她的脸。“其实红伶姐要你在何文彦身上下功夫也是为你好,最好你们俩能有个好结局方才要你别放真心,其实是替阿凯说的。”
董屏一怔。
“关关他什么事?”
红伶轻轻一笑。
“你看不出他为什么改变吗?”
“我根本不信他那种人会改变什么!他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垃圾-一辈子吃软饭,花女人的钱!”董屏咬牙切齿。红伶摇摇头,笑叹着。
“算了算了,反正你们两人也不太可能再有什么交集,是我多心了。”
董屏怔忡半晌,酸涩的笑了笑。
“当然,再和那种人有瓜葛,算我倒八辈子霉。”
他仿佛决心消失了,连属于他的小套房也拱手让给她。既然如此,还能再有什么交集?
“听我的话,试着和何文彦交往看看,或许你是继茱丽亚罗伯兹之后的下一只麻雀。”红伶眨眨眼。
董屏笑了笑,神智却飘远了。
何文彦每天都会来捧董屏的场,即使其间她会转抬,他也从不另外点公关,呆呆的独坐到营业结束,再等她下班。
而董屏也接受红伶的建议,将接送她下班的权力交给他。然而即使如此,两人仍然只有淡淡的交往,何文彦自始至终没有机会踏入那间小套房,更踏不进她的内心。
两人会一同吃饭、逛街,何文彦能得她青睐,出手显得更大方。什么钻石、珠宝、房车、名牌服饰,能送的都送了,差点要买一栋房子登记在她名下。
董屏对所有的礼物来者不拒,却很聪明的划分界线。即使大把大把的金子拱手送人,何文彦也从不敢奢求更进一步。
所谓的火山孝子大概就是这一类人了,以为金钱可以在风月场所买到真心。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虽然董屏的行业称不上“婊”之一字,但除了不卖身,也相差不远了。她心里总是感叹又好笑,这世上还有像何文彦如此天真的人;难道不知道在风尘打滚久了,连感动都不容易吗?
在法国餐厅里,两人闲适的用着高级奢侈的餐点。
何文彦的手机响了,他压低声音接起电话。
“我没有把工作丢着不管我出来吃个饭这半个月我也去过两次啊是谁说我败家子的?我花的是我名下的钱我当然有办正事工地用不着天天去吧?”
何文彦一手捂着话筒压低声音气急败坏的说话,一边尴尬的偷觑董屏的反应,生怕惹的佳人不高兴。
董屏若无其事的用着餐,仿佛不在意,连头也没抬。
“怎么可以把公司让给那王八蛋继承?我才是长子!”何文彦忽然气冲冲的嚷了出来。
董屏慢慢的将眼神瞥向他,仿佛苛责他在如此宁静的场所嚷嚷。
何文彦脸上一红,复又压低声音对着话筒道:“好好,我会把正事办完不会不会,我不会跷班了你一定不可以把位子让给别人好好,我待会就去工地”
收起电话,何文彦清清喉咙,尴尬地说:“我恐怕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得去工地看看。”
董屏微微一笑。
“不要紧,你忙你的。”
何文彦看着她,又是沮丧又是为难。
好不容易求来一个下午相处的时光,不到半个小时就被硬生生打断了,怎么也不甘心。原本计划整个下午都能聚在一起,说不定能找个好机会求婚,西装回袋里躺着昨天找了一整天的求婚戒指,原以为今天可以派上用场
习惯夜生活的她,经常是睡到上班前,好不容易今天能相约吃午饭,而且一整个下午都属于他
错过今天,说不走以后又回复以前的日子,最多只能在董屏上班前载她去吃顿晚餐,连气氛都还来不及培养,就得送她到酒店。
如果不能趁早求婚,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他实在不愿见她对每个寻欢作乐的酒客微笑,那甜美的笑容应该只属于他呀。
反正到工地巡视只是做做样子,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如果她愿意等,接下来还是能够进行原订的计划。
“也许,我可以先送你去洗个头还是做脸什么的,我到工地看看,大概一个钟头以后就能去接你了。”何文彦恳求的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建议。
董屏微微一笑。
“我都是自己洗头,也从不做脸。”
“那”何文彦急了。“还是你想先去逛逛街?你尽量选没关系,我到的时候再付帐。”
“最近我好像也没缺什么要买的。”
“那那我”何文彦简直要不知所措了。
千万别说想要回去补眠什么的,睡醒怕又是上班时间了。
“或许你可以带我去工地看看,我正想买房子。”董屏笑道:“你可以帮我解释一些结构、材质之类的,免得以后我不懂。”
何文彦大喜。
“好好,当然好!”顿了顿,又笑着说:“其实你不必烦恼这些,我不是说了要买栋别墅给你吗?”
“我一直认为房子还是自己买,住起来比较踏实。”董屏抿唇一笑。“这是我的愿望,谢谢你的好意。”
等买了房子,她就要彻彻底底脱离这个圈子,再也不愿和任何一人有所交集。如果接受了他送的房子,岂不是一辈子要和他纠缠不清吗?即使转手卖人,以他们在房地产界的关系,由买卖权状上,总会查出她的落脚处。
其实拿着从男人处赚来的钱买房子,和接受男人赠与的房子又有什么差别?这只是她的推托之词,因为等有一天离开后,她不愿留下任何让人追查出去处的线索。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你是个有志气的女孩,并非贪图我的金钱。”何文彦喜不自胜,一副捡到宝的模样。
“喔?有谁说过我什么吗?”董屏微微一笑。
“别管他们说什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相信那些屁话!”
走下那辆闪闪发光的保时捷,一阵烟尘随风而来。
何文彦搞起鼻子,顺道把董屏护在怀里。
“我就说这里又脏又乱,到处飞沙走石,实在不适合你来。”
“没关系。”
何文彦脱下西装外套,两手撑开挡在她头顶。
“太阳真大,委屈你了。”
董屏笑着拉下他为她遮阳的手。
“夜生活过久了,偶尔晒晒太阳也不错。”
屏东的太阳更烈呢,真让她怀念。
“就算要晒太阳也得选蚌风光明媚的地方,改天我带你到郊外走走。”
一旁的工头拿来两顶黄色工程帽。
“总经理,带女朋友来呀?”
何文彦乐不可支。“是啊。”接过工程帽替董屏戴上。
嗯,改天要为这个工头加薪,嘴巴真甜。
董屏望着偌大的工地中央盖起一栋耸立云霄的大楼,大楼周围国着绿色的护网和鹰架,显然工程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鹰架上几名穿着汗衫、戴着工程帽的工人爬上爬下,四周也是许多挥汗如雨的工人扛着水泥之类的东西忙碌地走来走去。他们那种为生活付出劳力的勤奋,忽地让董屏的眼眶湿了。
虽然她只是一名女子,但她多希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x5c3d;x7ba1;赚得的钱多么微薄、x5c3d;x7ba1;工作多么粗重和辛劳,但那毕竟是实实在在的。
她不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轻轻松松的赚钱;她向往那种阳光底下的汗水。
“我们到那边去看看。”何文彦小心地搀扶着她跨过地上的钢筋水泥。
董屏深深吸一口气,灿亮的笑了。
“这里充满生命力。”
“是吗?”何文彦不以为然。“这里又脏又乱,会来工作的都是一些低下阶层的人,找不到轻松的行业,只好来出卖劳力。”
董屏突然对身边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感到厌恶。
“是吗?看来我也是属于低下阶层的人了。”她淡淡地说。
何文彦大惊失色,连忙道:“不,你怎么算呢?我是说,他们没能充实自己的智慧,因此只好靠劳力赚钱你和他们不一样”
“能靠劳力赚钱总是好的。”董屏冷淡地看着他。“或者你以为出卖美色赚钱较值得鼓励?”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何文彦心惊肉跳,呐呐道:“所以我、我要你别在那里上班”
董屏“噗哧”一笑,拍拍他的脸颊。
“瞧你紧张的。”
何文彦看到她笑了,总算放下一颗心。
“我更怕你误会我并不是看不起他们,毕竟没有他们,这间建设公司也无法生存。我的意思是”
“好了,别解释了,愈描愈黑。”董屏不在意的说:“你不是要帮我介绍吗?这里的东西我不懂。”
何文彦精神一振,建筑是他的本行,看来可以挽回一些颜面。
他滔滔不绝的介绍建材、结构之类的专业名词,董屏听的津津有味。
能成为一个企业家第二代总是有些本事,倒不是靠着上一代打下的江山胡作非为。原本他也算的上年少得志的有为青年,怪只怪他迷上酒家女,于是落得一个败家子的臭名。
看来她真是害人不浅啊董屏在心里苦涩的笑着。
随着他指向的地方望去,不意间让她发现一个熟识的背影。
那个男人头上戴着一顶工程帽,身上的汗衫到处是汗渍泥灰,有的地方甚至勾破了。肩上扛着一包沉重的水泥,此刻正从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低着头走过。
董屏捂住嘴,阻止自己发出惊呼。那是于庭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