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夫将粗糙大手伸进衣襟,掏出锻布钱袋捧在手心,哽咽道,“小人这辈子奉命为许多贵人赶过车,只有公子一人关心小人之死活,还赠我许多钱财若抛下公子逃命,小人与豕狗又有何异?就让小人陪公子一起死,到地下再继续侍奉公子吧!”
说完,便以头触地咚咚磕个不停。
明赫的心声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唉,古人这种动不动以命报答的事情明明很蠢啊,可我怎么有点想哭”
韩非伸手一把夺过钱袋,“世人皆云老夫痴,未想你之痴癫更甚老夫!行了,现在你已不再欠我,快走吧!”
御夫继续咚咚地磕着地,“小人贪心不想当饿死鬼,想吃饱了再上路,方才已取袋中两钱,买了葵菜黍饼,所以…我必须追随公子!公子活我就活,公子死我就死”
韩非气得捂住左侧胸口,世间竟有这种冥顽不化之人!怒目斥道,“你纵随我一道死了,又有何用?快走!”
御夫不再说话,只咚咚咚磕个不停。
蒙恬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瞄了一眼嬴政的面色,弯腰一把扯起壮实的御夫,“行了,我王殿前不得失礼!快起来,休将我咸阳殿的砖磕坏了。”
嬴□□视着韩非头顶的玉冠,缓缓道,“此人肯为报答先生而死,虽是忠义之举,先生却不胜其忿,这是为何?”
韩非抬首道,“外臣以为,此举不过匹夫之勇,死而不得其所!他活着上能奉养父母,下能体恤妻儿,他为我而死,却不过是枉添一条人命罢了。”
嬴政微微颔首,“那先生今日愿为韩国百姓死在秦国,同样是忠义之举,韩国百姓可会感激先生?此举岂非同样是匹夫之勇?”
韩非闻言怔住,直直看着嬴政的眼睛,迟疑道,“死固然是下下之策,若我活着,兴许还有机会逆转形势可眼下,不是秦王想杀我么?与其让秦王一怒而流血千里,不如韩非主动奉上头颅。”
嬴政喟叹一声,将明赫递给一旁眼圈都红了的扶苏,亲自俯身挽住韩非的双臂,将他徐徐扶起,“先生误会寡人多矣!我欲与先生相知,又岂会害先生性命?先生所言不假,只有活着,才能在这乱世之中做点实事。”
韩非见秦王再三承诺并不想杀自己,一时有些狐疑,他扫了两个孩子一眼,目露不解看向嬴政,“秦王此言可当真?那你将二位公子叫来此处是”
扶苏到底是个聪慧孩子,一下就想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皱着小眉头道,“是我阿弟醒来想见父王,我才将他抱过来的。我父王十分仰慕韩子,又怎会要杀你?再说他又不是杀人魔头,今日若要在此处杀你,又岂会让我们看见?我父王是最爱孩子的父王,他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受到惊吓的!”